小雀中间送来三餐,一个劲地打量我,问我要不要起床,说外面已经来了一拨又一拨人,都是在门前转转,便又走了——
不用她说,我也知道,我根本没有睡,眼睛也一直睁着,窗外人影晃了几晃,我大多是看清楚了的,只是没有看到梅无艳曾来过。
他的身形只要在窗前一闪,我就能认出来。
而我笑眯眯打发走小雀,又躺了一会,看天色已黑透,爬起来,活动活动,发现身子骨快要僵掉了,便偷偷打开门,偷偷蹿出去——
院子里盈雪纷纷,飘飘洒洒——
这个冬天,没有几场雪可下了,而这场雪,很美。
后日晚就是探花节,过了子时,就是新的一年到了,云蓝衣路上没有耽搁的话,明天入夜前也会赶到,而后日夜里我们是不是会聚在一起过个大团圆年?
想起来,也真是热闹。
大家虽然不是亲人,却有一种甚似亲人的感觉,在这个世界,自己何时有了这么多的朋友?如果风楼竹苑中的兰嫂与翠儿姐弟也能一同相聚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好像忘了花语和树影,还有做得一手好菜的薛嫂夫妇……
大家如果都在一起,这个年,会是我生平最热闹的一个年。
时间真是奇妙的东西,有时过得很快,有时又过得很慢。现在,我觉得太快了,快得想让它慢一点,不想春天那么快的来临。
似乎春天一来,一切就又是个开始,自己也又要踏上寻找回家的路——
乱想间,放眼,看宽阔的院中——
雪花飞,月色不见!
到年底了,月亮早成了一条线,想看也看不到,但天空中,因漫天的白雪,而显得天地间很亮。
长长廊下,每隔几步就是红灯笼一挂,桶圆形的,很喜庆,也很温暖,而四处无人——
现在应该是自己那个世界的晚上十一点左右,在这个世界,就算很晚了——
我走走停停,只为了消遣,躲屋里一天,健康人都会受不了的。
一路上都是顺着人少的地方走的,偶尔碰上个人,也是这府里的下人,认得我,冲我行礼后,便各自该做啥做啥去了。
雪飘然无声,我走路轻悄,不知走了有多久,想着再逛逛就回到屋里去,并希望这番走动,能让精力旺盛的自己后半夜顺利入睡。不然的话,自己可就是自作自受了。
嗯?
我站住——
天地间、雪漫漫,纷纷扬扬织成幕——
如絮的飘雪中,一个背影,远远地遗世而立——
我何时竟穿过了角门,来到这“傲来居”通长的花园中?眉睫有雪在覆下,我眨眨,看远处那个背影——
他,白袍一袭,墨黑的长发披在身后,清清冷冷,颀长而立——
是梅无艳?
夜半时分不在屋里,为何一人在这里?
我有些犹豫是应该走近些,还是应该转身离去,却在这时,一只大鸟扑过——
眼一花,雪色中多了一个人。
一个通体乌黑,戴着斗笠的人。
他的出现就像一只鸟展翅飞到了场中,然后立在梅无艳身后——
风带来一些杂碎的声音,那个突然出现的人似乎说了些什么,我听不清楚,不由往前走动——
而他是敌是友?
如果是友,他的身上怎么是那样的肃煞?不是单纯的冷,是一种煞气!仿佛是冰冷无情的利刃,包裹在一团黑布中。
如果是敌,为何梅无艳始终没有回头,而那个人直挺的身子,微微地向下一躬,像是施了一个礼?却不是向前扑去?
离得近了些——
“公子,请您一定去——”那个人的声音像冰,无情、冷硬,他的话被迎面的风吹来,像刀一样刺进我的耳朵里。
“回去——”梅无艳淡淡的声音传来,“告诉他,我有自己的事——”
与他身后那个人的声音相比,他的嗓子发出来的话语,无疑像是一曲佳音,在飞雪中滑过,却是一曲漠然清冷的佳音。
他的漠然,让那黑衣人有了反应,我看到那微躬的身子一震,突然“咚”的一声,跪下!
声音很响,我听得分明,他跪在了梅无艳的身后,双膝着地。
“公子,请您以大局为重,请您以大局为重——”他开始重复后面的一句话,并且头开始重重地下磕,就像一截钢刀,突然折断——
硬直的身子猛然磕下去,碰在地面上,“梆”地一声重重地响着!
梅无艳没有回答,不语——
风过,他袍裾翻飞,衣袂翩翩,发舞随风——
他的身影依旧清冷,在茫茫雪色中,就像是随时都会御风而去,不似这凡尘中人——
那个人磕了几个头后,把头深深伏在地上,没有抬起——
“公子,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劳烦公子,这一次烦请您再出山一次,否则局面无法收拾,属下也无颜回去,甘愿在此自己了断——”
他的声音依然是刀,这时却像一把随时要绷断的刀,语气中加了分坚定。
他是在威胁梅无艳?
听到这里,我只能听出这么些意思,而他要梅无艳去做什么?
雪在继续,时间仿佛凝滞——
不知过了有多久,那个黑衣人突然站起,寒光一道,像闪电一般!
我就听到“叮”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坠地,然后,梅无艳已不知在何时,转过了身——
他就在我眼皮子下,转了过来,我却看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转过来的,而我中间根本没有眨眼。
“回去,告诉他,我随后就到——”梅无艳冷冷地说着,我敏感地听出了他的话里有寒意,而那个人从地上捡起一把匕首,躬身近一百八十度地施了深深一礼,然后转过身来——
他刚才难道是在准备自刎?那寒光闪过是他把匕首向脖间抹去?而“叮”的一声是梅无艳打落了他的匕首?
我在揣测——
却发现身上寒毛直竖!
因为那个通身黑衣的人已转过来,直直地把头冲着我这个方向。
我看不到他的脸,却强烈的感觉到他斗笠下的一双利箭在向我射来!
那是他的眼在盯着我吗?
这个人,就是一把冷硬的、磨利了、带着重重杀气的随时都要杀人的刀,而他现在就像被黑布裹着,却在刀柄处,抽出一小截寒芒,那寒芒就是他盯着我的眼神!
他要杀我?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人是打算杀我!
如果他的眼真能放飞箭,我恐怕已在他转身的一刻,倒地!
汗毛竖得很直,鸡皮疙瘩也在排排站起——
却在突然间,发现盯着我的寒芒消失!
身上也突然轻松!
又是我看不清楚的情况下,那个杀气逼人的黑衣人已被人扣住——
他的咽喉,被一个人的两指扣住——
是梅无艳?
梅无艳竟然用两根细长如玉的手指扣住了那个人的咽喉,同时那个人的双脚离地!
嗯?
那样被扣着要害提离地面,会是什么感受?
那个人一定快喘不上气来了,而且咽喉会很痛!
“你记住,如果再有任何人用这种眼神盯着她,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梅无艳清冷的声音传来,而他衣袖翩然间向后一挥,三棵白杨,“嘎吱”一声,齐刷刷从中拦腰而折——
我惊讶地看着距离梅无艳近三丈外的树,只有一声“咔吱”的断裂声,但是三棵树却是同时倒地,而断裂处,是同一个高度——
“小……小……小的……明……明……明白了……”
我听到那个被扣的人,断断续续地说着这句话,而他的声音里是惊慌、是恐惧、是破碎一片——
在没有刚才的肃杀与冰冷!
一个人只有在受到严重打击时才会是这样的吧?他就像是个死士,像是一个杀人的机器,我以为他不会有情绪,除了冰冷就还是冰冷,结果他在毫无反抗,也反抗不及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地被梅无艳控制后,他终于有了其他的反应!
接着,那个人消失了——
消失得仓皇而狼狈,似一只掉了羽毛、损失了士气的秃尾巴的雕!歪歪晃晃地飞去!
雪仍然在下,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那白衣翩翩的人,行云而来——
他越来越近——
来到我身前——
“红尘——”他唤我,像天边传来的声音,像午夜花瓣绽开时的美梦柔情。
“我们又要分离——”他说了这么一句,声音却有着颤音。
颤音?
我不解,看向他的眼里——
那眼中的是什么?
熟悉的雾气泛起,渐渐的盈了水气?
那里面为何是悲伤?为何是让我心颤的痛苦?
他说又要分离?他要走了吗?
对了,刚才那个人来,就是要请他走,而他,答应了,像是不得不答应了——
我有些发怔,不知为什么,跟着那双眼,心头泛起酸意——
似乎在慢慢地扯开一个洞,就在心口处——
这个洞越扯越大,让我那里有些痛——
“红尘——”我被一把揽进一个怀里,而我听到了这个怀里胸膛中的心跳——
我被越揽越紧,紧得好像要嵌进他的身体里——
这种感觉,仿佛自己是在被深深地需要,而我竟没有想要挣开。
“红尘——”又是一声低唤,让我开始迷蒙。
“红尘,抬起头来——”他在说什么呢?我在模糊中不由得按着他说的去做,而在他的怀里,感到无比的暖意。
抬头,又望进他的眼里——
天上的星啊,为何全被打碎了,撒进了他的眼里?而碎星闪闪处,是那萦绕的轻雾——
“闭上眼——”他似乎在这么说,我不想闭,想多看看那双眼,但我无法自控,眼睛已经自己闭上——
身上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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