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硬是连机场都没出就转飞日本。原因无他,沈大少爷这辈子什么都吃得下,就是那口气吞不下去,见了机场工作人员的狂妄劲儿,就差没当场起冲突。
人在国外就是这样,管你在国内有什么背景,出去了,外国人可不会理会这一套,更何况去的是实在称不上和善的国家。
他沈匀,的确有后台,但在韩国人眼里,充其量只是来自中国的普通商人。别说什么特殊照顾,连好脸色都没一个。
早已习惯了舟车劳顿,足迹踏遍全球的齐昂倒是安之若素。连续起飞并没有太大不适应,他坐着头等舱倒觉得十分惬意。
沈匀可就不这么觉得了,一口恶气怎么都难以下咽,这一点上,和他不善于隐藏情绪的高中生弟弟沈宁倒是如出一辙,天生的骄傲。
“伊战的时候,我也见过不少韩籍军人。”齐昂瞧瞧他不豫的脸色,轻声说,“这就是他们的秉性,何必放在心上。”
大概情绪平复了不少,男人脸上不快的表情渐渐收敛下去,这时听见齐昂出口安慰,心中更是愉快不少,再开口说话时也带上了笑意。
“你去过很多地方?”他问,认真的看着身边的青年。
“你叫得上或者叫不上名字的国家,基本跑遍了。”齐昂微微一笑,“以前服役时,大家都讨厌出非洲的任务,那里四分之一的人口感染了艾滋病毒,却连个安全套都找不出来。”
沈匀一怔,随即似有所悟的点点头,笑道:“了解。”
“但是我喜欢那里。”齐昂扭头看他,“军火和毒品可以换到最纯正的黄金和最大颗的钻石,那些因为战争动乱而贫穷积弱的国家,是我们这种人的天堂。”
哪里有战争,哪里就会出现雇佣兵的身影,鲜血总与利润相伴相生,沈匀当然知道。
真实的战争这却是这位身份显赫的年轻人所未曾经历过的,他习惯了在重重安保之后指挥一切,一个念头出现,自有大批人马为他卖命,根本无需亲自动手。
正是缺少铁与血的历练,他身上才会有那种目空一切的自大,狂妄到毫不在乎他人的性命。
同样是对生命的冷漠,历经磨难的那类人所体现出的是生存之抉择,而沈匀这类人,则是彻头彻尾的毫无感知。
齐昂明明没有说什么,沈匀偏偏感到一股难言的尴尬,两人中间似乎隔着一条跨越不过的鸿沟。
因为无话好说,他扭头去看机窗外的浓厚云层。
大概因为已经是冬天的缘故,阳光被厚厚的云遮住,不见万里晴空。飞机爬升时还能看到地面越来越遥远的景物,到了这个高度就只能看见云了。大片的云层上面是浅蓝色的天空,不够通透纯粹,反而显得压抑。
从汉城仁川机场到东京成田机场用时两个小时零十分钟,到达时,正好是午餐时间。起飞时齐昂跟东京通过电话,即使显得匆忙,坂田仍旧做了安排,来接机的,正是翻译长谷。
虽然沈匀也在,实际负责的却是联成国际另外一个高层严洪平,与他们进行接洽的,当然也不会是道仁会,而是东京一家中型商贸公司,在c市有分社,两家向来有贸易往来。
正是这次出行,齐昂才算基本摸清楚成联国际的操作模式。与齐逻的事事亲为、大权在握截然相反,沈匀只是一名董事,手里股份有限,更没有任何行政职务,从表面来看,根本无力主导公司决策。
这就是他的精明之处,公司的几个主要出资人为注册在簿的数家企业,其间盘根错节,繁复异常。扯上了空壳公司和徒具虚名的法人代表,加上沈匀善于空手套白狼,运用各种关系套贷,灵活拆借资金,很难抓到把柄。
而齐昂,打打杀杀可能很有一套,对商业运作却是一窍不通,看到这种情况更是感到一头雾水无可适从。数年的磨练,锻炼了他的体魄,却无法填补知识上的空缺。
下了飞机之后并分两路,齐昂跟着长谷回到本溪别筑,见到了久违的男人,坂田一藏。
他心中主意已定,并不打算再跟着沈匀浪费时间,在东京逗留了两天,就毫不留恋的搭机回国。
几乎马不停蹄,未能喘息片刻,他再次动身前往巴基斯坦。与汤姆森的蝮蛇兵团敲定合作意向,谈好价码后,回到c市,已是两个星期之后,沈匀也如期返回。
老时间奔赴老地点,却没有看到检察官的影子。
房间里面空荡得吓人,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了,曾经的温馨如同黄粱一梦。
他甚至连踏进那一室一厅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一辆微卡就停在门口,两个搬家公司的工人大声吆喝着往里面搬半旧不新的家具。
不用询问,齐昂就能看出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那扇熟悉的门上还贴着写着“此屋出售”四个毛笔大字的红纸。
新华路这种地段,几乎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
本来的鲜红已经有点退色,沾着斑驳的水渍。黑色的毛笔字力透纸背,风骨凛然,就跟高启怅这个男人一样。
今天星期五,他明知道齐昂一定会来,就像算好般。
脑袋有些发懵,青年在别人注意到他的异常之前消失在小巷中。
这个时候,齐昂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高启怅,从头至尾。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他试图理清头绪,思维却愈加的混乱。
单调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心烦意乱的接起来,果然又是沈匀。
“什么事?”齐昂的声音带着几分冷硬,为了掩饰纷乱的心情。
“有个饭局,你过来。”沈匀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简短的说明意向。
“能不能改天?”青年强压住不耐,他打算冒险去检察官的公寓。
“就今晚。”男人的声音不容拒绝,还是带着笑意,声音温和却有种自然而然的压迫感。
“时间、地点。”终于,他还是妥协了。
“白玫瑰大酒店,今晚七点,来了给我电话。”沈匀满意的收线。
心情更加烦躁,齐昂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那扇不会再为自己敞开的门,一直捏在手心里的钥匙慢慢滑落,落进路边的排水沟。
晚七点 白玫瑰大酒店
齐昂一身正装,开着z4按时到达目的地,提前拨通了沈匀的手机,一进门就有专人引导。
受袭以来,沈匀一直在慢慢把齐昂介绍进自己的社交圈,各种饭局,却几乎都被青年推掉,他也没有强求过。环东半球之旅之后,沈匀的态度突然强硬起来,后者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置身事外,因为双方都表现出了深入合作的意愿,在沈匀只想在背后坐镇的情况下,一定需要一个人打理不那么见得光的生意。
没料到事情会进展得如此迅速,齐昂就此发现了沈匀的另一个特点,不在乎资历,过于信任自己的眼光。
在极尽奢华的包厢内,他却看到了一路上都在想着的男人,高启怅。
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外表,还是那种冷漠的表情,俊朗的面孔在看到跟着酒店经理走进来的齐昂时没有任何波动,那种官派十足的眼神,让青年顿感尴尬到了极点。
“介绍一下,来自法国的中山先生。”沈匀站了起来,风度极佳,不亢不卑,“这位是市检的高检察长。”
“青年才俊。”高启怅扫了齐昂一眼,没有站起来,也没有握手寒暄的意思,语气冷淡的说着赞赏的话,嘴角勾着极公式化的笑,带着典型的官僚作风。
沈匀走过来,在青年耳边几不可查的低语:“别介意,这些领导都这样,他刚兼任反贪局局长,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请到的。”
一刹那的错愕难当之后,齐昂很快恢复正常,即使满心疑问,却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反应。
这太反常了,据他所知,高启怅很少应酬那些觊觎他权力的人,走中间路线,似乎是这位检察官的一贯特点。
他能隐隐察觉到,男人在谋划什么,却无法窥得全局。
沈匀能请动高启怅,倒也是十分意外。不仅如此,高启怅突然接任反贪局局长的位子,也很蹊跷,c市乃至所属g省的领导核心似乎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这种倾向是好是坏,他亟需摸清楚。而这次新任局长没有推掉自己的饭局,似乎给了一个好的预示,更何况这位官员从前还是以清直不阿、不偏不倚著称。
这种饭局一向没什么滋味,满桌的空话、套话,更多的是恰到好处的阿谀奉承。
但是今晚有所不同,同桌有一个特殊的人,c市著名经纪公司的老板何秦华,国内国外、大大小小的明星想在c市捞金,都得从他手上过,名下公司里的年轻孩子,更是一摸一大把。
请他来,沈匀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高启怅,他不熟,但是这位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副检察长,今年三十六岁,未婚。
何秦华也不是独自一人前来,领了几个看起来还算清纯的所谓“客户经理”应景。
酒过三巡,何老板就暗示可以安排晚上的活动,其中真味不言而喻。
高启怅但笑不语,态度暧昧。
满桌精致的菜肴,齐昂却没有任何食欲,按捺住性子,他起身去洗手间。
包厢里的氛围简直令人窒息,他摸不透高启怅的想法,那个男人甚至连一个交错的眼神都不肯给他。
之前的温柔相待,难道是梦境?
把手伸进洗手池里,齐昂任凭冷水不断冲刷,企图借此维系住快要崩溃的理智。
角落里站着服务生,没有任何声息,只是谨慎的注视着客人,害怕错过服务的契机。
身后脚步声忽然响起,熟悉到极点。
他不敢回头,生怕露出一点破绽。
镜中的高启怅仍旧不带笑颜,面色冷峻,让齐昂想到了两人初次见面时候的他,那种冰冷的、一丝不苟的态度,令人惧怕。
对镜整理着仪容,男人的视线没有转移到他身上。
转过身去,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净手毛巾时,高启怅才轻轻说了句:“前途无量,希望大成。”
还是那种该死的官腔,齐昂有些错愕的扭头,却只看到他的背影,眼前则是服务生殷勤递上来的毛巾。
恨恨的扔下小费,青年跟着走出去,乱糟糟的心情总算平静下来。
可不是我把你拉下水的,齐昂有些自得。
异邦
缅甸第二特区(佤邦)
盘山公路延绵不断,从右手边看下去,山脚的景致一览无遗,有种轻微的眩晕感。高山绝壁,军用吉普擦着陡峭的岩石向上攀爬,车头前面是一簇又一簇泛黄的枯草,不时有零碎的石块被车轮碾过,从没有任何遮蔽的悬崖边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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