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昏暗的囚室内,四面漏风,憔悴狼狈的妇人们挤成一团,怀中抱着大大小小的孩子,绝望地哭着。
谢无忧挤在其中,一手轻拍着母亲抽泣颤抖的后背,一手抱着三房堂叔的小儿子越哥儿。
孩子太小,整日挨冻受饿,病恹恹的没有精神,哭久了就又睡着了。
狱卒过来送饭,冷冷的剩饭难以下咽,谢无忧想要点热水,求他行行好。
狱卒懒洋洋地回了她一句:“想要东西不是不行,有银子吗?”
随身的首饰早都给没了,如今她们身无分文。
狱卒见她拿不出东西,转身就走。
谁知,没过多一会儿,他又回来了,给她们拿来一壶热水,还带了些热腾腾的肉包子。
食物的香味,让大家都来了精神。
谢无忧疑惑不解:“怎么回事?”
狱卒冷冷道:“问这么多干什么,有吃的就吃。还有你今儿能出去了。”
其他人还以为事情有了转机,谁知狱卒下一句却说谢无忧被卖了。
谢无忧来不及反应就被狱卒们蒙住眼睛,绑住双手。
牢房内登时哭声一片,哀嚎不止。
谢无忧被捂住口鼻,五花大绑地带了出去,像菜市口刚刚卖出去的待宰牲口。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竟是珠光宝气的许知淮。
她一脸温和平静,穿着蜜合色滚紫貂毛边长褙子,端着粉彩黄底梅雀茶碗,慢悠悠地品着茶,茶香袅袅,茉莉清幽。
谢无忧惶恐喘息,强撑着身子站起来,才堪堪站稳又被身后的人按住肩膀,重重跪了下去。
她的膝盖磕得生疼,忍不住闷哼一声。
“你们轻点,仔细伤了娘娘。”
许知淮撂下茶碗,轻轻斥责,继而又吩咐锦婳给她搬来一个小小的绣凳,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谢无忧对她这一声“娘娘”,让谢无忧怅然失笑。
经过数月的囚禁,她被折磨得面黄肌瘦,形容憔悴,不过她的眼睛仍然明亮的,透着不服输的傲气。
许知淮难得出宫一趟,今儿特意为了见她,直截了当道:“咱们许久没见了,不该这么僵着。”
谢无忧缓缓坐下,抬眸看她:“如今该我唤你一声娘娘了。”
她语气有恨有怨,也有几分轻蔑。
许知淮轻轻一笑,让锦婳给她倒茶:“咱们不在宫里,何必拘泥这些。这些日子你受了不少苦,如今好了,你虽是贱籍,总算不用在地牢里捱日子了。”
“是你害我的!”
许知淮笑容不减,目光幽幽:“你没想过吗?我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亲骨肉,牺牲皇嗣来陷害你?”
谢无忧忽而沉默。
许知淮继续道:“明明一眼就能看穿的伎俩,却没有人怀疑,没有人追查……所有人都明白,我陷害的不是你,而是你的祖父。”
“够了,不要再说了!”
谢无忧本来还能勉强支撑几分骄傲和骨气,此时被许知淮挑明的话语,击得完全粉碎,挺直的后背也不禁微微发抖。
她本就奄奄一息的骄傲,烟消云散,只能认清现实为自己和家人谋一条活路。
“我的家人还在牢中……求娘娘……”
许知淮乍听这句话,忙轻声阻止:“不要求我,我担不起的。”
谢无忧听她突然打断,心凉了半截。
许知淮稍稍前倾身子,与她拉近距离:“想救你的家人,就先救你自己,我今儿不是来惺惺作态的,说实话我也不是来帮你的,我是来和你谈条件的。过去的恩恩怨怨,再计较下去没有用。就算做不成太子妃也犯不着去死,你的命在你自己的手里。”
谢无忧看着许知淮格外认真的脸,慢慢找回一丝理智:“什么条件?”
“三万两库银,你的祖父是个很有本事的大人物,曾偷偷做过不少坏事,贪墨的银子更是数不胜数。他是没有回头路的,而你不同,如果你能帮殿下找回那三万两库银,你就能活。”
谢无忧瞳孔震动,一时失语。
这话听着莫名熟悉,好像不久之前就有人曾对她说过……是长公主。
只要出卖谢家,只要背刺祖父,她就可以好好活下去。
许知淮看出她眼中的纠结和犹豫,继续道:“如果你不愿意,便毫无用处。你是死是活,你的家人是死是活,没人在乎。”
许知淮谆谆善诱。
一句句柔声细语落在她的身上,宛若一根根细密的针,直刺在她的要害。
谢无忧忽而笑了,笑容凄楚。
祖父位高权重,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
他是谢家的天。
良好的教养,体面的身份,锦衣玉食的生活,她的一切都是祖父给的,可谢家的银子有多少银子是朝廷的,有多少银子是沾着血的,她从不敢去想。
“这是娘娘的意思,还是太子爷的意思?”
谢无忧启唇低低发问。
到底是一场夫妻,就算有名无实,她的心里也难割舍得下。
许知淮如实道:“殿下无心见你,只给了你祖父一次机会。”
谢无忧长吁一口气,仿佛吐出了自己的三魂七魄,瞬间整颗心都空荡荡的。
“我凭什么信你能帮我?”
谢无忧仍然警觉。
“我也不知道,你该不该信我。”
许知淮微微一笑:“其实我给不了你什么,只能让你不用屈身为奴。你的家人,要靠你去捞。可是除了我,没人会再给你机会了。”
她的坦诚,让谢无忧一阵心寒。
眼前这个出身平平,美得出尘不染的女子,居然也是狠人一个。
从前是她小看了她,所以才会掉入她铺好的陷阱。今日如果她再次怠慢了她,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谢无忧不想死:“我愿意试一试,请娘娘教我怎么做?”
许知淮莞尔一笑:“你是聪明人,轮不到我来教。而且,谢宁朝是你的祖父,你肯定能想到好办法哄他交出银子。”
用谢家人对付谢家人,才是上策。
许知淮又交代几句,让谢无忧好好休养。
等她走出偏僻院落的门口,就见一众乔装打扮的皇极卫早已静候多时,其中不乏几个熟面孔。
他们都是卫漓的亲信随行。
许知淮心里有数,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直接坐上马车。
谁知,帐幔撩开,一个庞大的黑影犹如张开双翅,卷起野蛮的疾风,朝她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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