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绒毛,光滑厚实。
毛尖赤红带着一点点金棕,华丽又贵重。然而这份美丽是抢回来的,皮毛之下的血肉之躯,早已经不复存在。
一袭狐狸毛,虽然收拾得很干净,隐隐约约还有些腥重的味道。
许知淮光是看着它,便能想起那血淋淋的场面。
她微微蹙眉,让锦婳取些香包,将狐毛裹好,先收起来放着。
眼不见心不烦。
锦婳微笑点头,将它妥妥当当地收进樟木箱子。
当晚,许知淮做了个诡异的梦。
梦中那只被剥了皮的赤狐,拖着鲜血淋漓的身子,不停地在她的脚边哀哀的嘶叫。
待她悠悠转醒,惊觉朱宿星不在身边。
每次噩梦惊醒时,她都会下意识靠向朱宿星,汲取他的体温。
这会儿他居然不在。
许知淮掀起帘子,朝外看了看。
桌上的烛台烧得正旺,满室昏黄,不见人影。
她披上一件长袍,匆忙起身,开口唤了声,只见锦婳睡眼惺忪地跑过来。
“殿下呢?”
锦婳揉揉眼睛,指指外面。
“殿下去书房了?”
锦婳默默点头。
这么晚了,准是有什么要事。
许知淮让锦婳给她斟了一杯热茶,边喝边等,谁知等到天亮了,也不见殿下回来。
她掐算时辰,梳洗更衣,早早候在书房。结果又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等来神情沉重的朱宿星。
“殿下。”
许知淮软软开口,就见他挑眉微诧,随即三步并做两步,朝她走过来。
他身后的岳屹川也是沉着一张脸,看见她的瞬间,眼神更是转厉。
“你怎么来了?”
朱宿星一把将她垂在身体两侧的手,轻轻握住,果然凉凉的。
“昨晚妾身醒来,看不见殿下,有点担心……到底出什么事了?”
朱宿星垂眸,用自己的体温给她暖着双手:“谢宁朝死了。”
“啊?”
许知淮莫名诧异。
那只老狐狸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他不是才得了太子的特赦,准备去淮州收税收银子吗?
“怎么会呢?”
“他真的死了,尸首都找到了。”
朱宿星的语气中夹杂着些许沙哑,分明是因为熬夜的缘故。
“谁做的?”
朱宿星微微沉吟:“目前还没个定数,不过也没那么重要了。”
真凶是谁都是一样。
许知淮觉察到他复杂纠缠的心情,忙挽住他的胳膊,轻轻柔柔道:“我给殿下熬了参茶,殿下趁热喝点吧。”
两人一起来到书房,许知淮安安静静地在他的对面坐下,眼含关切:“那三万两银子还找得回来么?”
朱宿星勾勾嘴唇,似在苦笑。
“谢宁朝除了有数不尽的财富,还有数不清的秘密。如今他就这么死了,银子未必追得回来,那些秘密也没人知道了。”
许知淮轻轻叹息:“难道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别有用心?”
朱宿星又抿了一口参茶:“想要查清楚不难,有卫漓呢。”
“殿下还要让青衣侯去查?他的眼睛能行吗?”
“除了卫漓,我谁也不信。”
许知淮点点头:“妾身明白了。”
她沉默半晌,忽而一叹:“殿下殚精竭虑,一心一意只想为百姓做好事,为何过程总是这么难呢。”
朱宿星听出她的惆怅,抬手抚抚她的头:“傻瓜,你干嘛这么委屈?”
“妾身替殿下不值,替殿下揪心。”说完这话,她的眼眸已浮现淡淡水光,软软的,怯怯的,像只受了欺负的软萌小动物。
朱宿星望着她满眼心疼,烦忧的眉眼终于舒展了几分。
老狐狸虽然死了,但狐狸尾巴还在。
当日下午,许知淮吩咐南姑姑派人去给谢无忧传句话儿。
谢无忧被养在外室,重新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衣食住行皆有人仔细侍奉。
薛耀行事低调,每次都是悄悄地来,静静地走。
许是怕她一个人寂寞,薛耀给她买了一只画眉,悬在廊下。
谢无忧望着那只鸟,总觉似曾相识,许久才想起自己也给过许知淮一只画眉,比这只还要名贵漂亮。
当初她是想用一只鸟嘲讽她来着,如今她也成了一只被人嘲笑的鸟儿。
被人豢养,被人观赏把玩,一辈子失了自由。
谢无忧望着那只画眉一阵出神,直到有小丫鬟来唤她:“夫人,外面来个裁缝铺的师傅,说是给夫人送料子来的。”
“什么料子?”
“说是夫人预定的料子。”
谢无忧迟疑开口:“让他先进来吧。”
她的小院十分隐蔽,不会有人冒然而来的。
上好的苏绸,样样都是上品。
墨绿绣茉莉,黛色白玉兰……
这花色这样式,分明是宫里才有的好货。
谢无忧瞬间警觉,望向那满脸堆笑的裁缝老板,带着三分探究的语气道:“这货是从哪儿来的?”
老板笑得一团和气:“夫人不记得了,就是上月初三呐。”
谢无忧立马什么都明白了。
她留下料子,遣走丫鬟,一个人用手慢慢摩挲着,果然从布卷里翻出一张小小的字条。
黑白分明,触目惊心。
“谢宁朝已死,凶手不明。”
谢无忧呼吸一窒,心肝都跟着揪成了团。
祖父死了……那其他人怎么办?
她心中仅存的一点点希望,现在彻底泯灭了。
是夜,薛耀推了朋友的酒局,匆匆赶回。
一进院,就见丫鬟们满脸焦急地站在廊下,陪着小心道:“夫人今儿似乎有些不高兴……”
薛耀见屋里没点蜡烛,黑漆漆的一片,登时轻斥:“你们是怎么伺候的?夫人不点灯,你们杵在外面有什么用?”
他直接推门而入,顺手点了烛台,待见谢无忧趴在床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忙唤道:“怎么了?地上多凉啊。”
他过去扶她,结果就看见了一张沾满泪水的小脸。
“为什么哭?”
谢无忧颤颤不语,只把心酸默默咽下。
薛耀皱眉,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丝怀疑的表情:“你是不是听到些什么了?不对,你许久没出门了,不该知道的。”
薛耀心疼地给她擦拭泪水:“先起来,万一着凉了就不好了。”
谢无忧顺势倒入他的怀中,悲伤哽咽。
薛耀瞒不住了,只能和她说了实话。
“你祖父……在去往通州的路上被埋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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