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白的宫城,宛如一座巨大的极寒冰山,而宫中的每一个人都如履薄冰,小心谨慎。
层层叠叠的白幡之下,朱宿星亲自护送父皇的棺木前往武英皇陵,朱维桢没有同行,她留下来陪伴母后娘娘,母女俩彻夜未眠,各怀心事。
熬了一天一夜,许知淮双腿僵硬,疼痛从四面八方袭来,渗入每一条骨头缝里,躺下来也睡不着,疼痛无休无止,刺激着她疲惫又脆弱的神经。
须臾,沐秀婉掀起帘帐进来了,她也穿着一身白,头上簪了朵小白花。
“姐姐,安儿昨晚睡得很好,我用湿帕子给姐姐擦擦脸吧。”
许知淮眯着眼睛看了看她,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有劳你了。”
“姐姐别客气,我去去就来。”
沐秀婉轻手轻脚地端来水盆,浸湿方帕,轻轻柔柔给她擦拭脸颊。
许知淮的脸上没涂脂粉,白皙清透的皮肤有些薄,擦得太用力就会留下红红的痕迹。
“姐姐着实辛苦了。”
沐秀婉擦过了脸,又给她擦净了手:“姐姐睡一会儿吧。午膳时,我会陪着暗暗安儿。”
许知淮轻轻地嗯了一声。
恍惚间,她看到沐秀婉离开的背影,跟着又不知过了多久,有宫婢过来添水加炭,暖融融的空气更加催眠。
半梦半醒间,她又听到些许动静。
衣袍摩挲,沙沙作响,裹着寒气,扑面而来。
许知淮微微蹙眉,睁眼去看,结果只看到一片漆黑。
随之,一抹冰凉刺骨的寒意,覆上她的脸颊。
许知淮像是被冰冷无情的闪电击中了,瞬间清醒,她睁大双眼,看到的还是满眼的黑。
她的鼻尖一动,嗅到了淡淡潮湿的气味。
许知淮稍作反应,这才意识到她的面前有个人,离得极近,所以才能挡住全部的光线。
许知淮伸手去推,掌心触到了大一片潮湿,冰凉凉的。
推不动就只能后退。
她挪动身子,总算一点点看清楚了面前人的容貌。
如鬼魅般的青紫脸庞,还有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他就像个游离许久的孤魂野鬼,悄无声息地飘荡到了她的身边。
“卫漓?”
许知淮轻呼出声,下一秒却被他冰凉的手掩住口鼻。
他的手比死人的手还冰。
许知淮不会任他为所欲为,抬手摸索着头上的簪子,拔下来朝着他的手臂猛刺两下,这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她本可以刺他的脸。
簪子戳入肉中,卫漓几乎毫无反应。
沉甸甸的身子重重压下来,许知淮低声警告:“我要喊人了。”
此言一出,卫漓嗤笑出声。
“好啊,喊啊,人多才热闹。”
他说完站直身子,踉跄后退,与她保持距离。
许知淮瞥了一眼手中沾血的簪子,心里咯噔一下,甩手丢弃:“卫漓,你疯了?”
卫漓阴沉沉地看着她,手臂流出的血染红了他身上白色布衣,许知淮气急起身,重重推了他一把:“你到底想干什么?”
卫漓将她满脸厌恶警觉的表情,尽收眼底,他退到桌旁,大喇喇地坐下来,他似乎很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许知淮看看外殿,不见一个人影,莫名后怕道:“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
卫漓低低开口,沙哑的嗓音像是被粗粝的砂纸磨过。
“你不能留在这里,滚出去!”
许知淮以最快的速度检查整理自己的仪容,又匆匆走到门口,想要唤人来,结果推开门,院子里空无一人。
卫漓在她的身后,继续沙哑道:“现在是宫中防备最松懈的时候,所有人都忙着安葬皇上,如果你想要大动干戈,吵醒你的女儿,我也不介意。”
许知淮气急,转身瞪他:“你为什么来这儿?”
“我为什么来这儿?”
卫漓耸耸肩,一副无所事事吊儿郎当的样子:“到处都空荡荡的,只有你这里还热闹些。”
他在宫城徘徊整晚,走到双腿双脚都冻得发麻,走到精疲力尽,然后他迟缓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念头。
他想见她,很想,很想。
许知淮缓一口气,看着他胳膊上的血迹蔓延扩散,只道:“你去别处疗伤吧,方才的事,我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许知淮,哦不,冉宁珂!”
卫漓哼笑一声:“我用不着你安排。我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你简直不可理喻!”
卫漓缓缓低下头,肩膀也垂下了下来,长长的身子靠向身后的椅子,很是别扭的样子。
“你不走,我就派人去请长公主。卫漓,别以为没人管得了你。”
卫漓听完这话,还是一动不动地瘫在椅子上,连头都不抬起来一下。
“卫漓!”
许知淮拔高声音,同时也觉察到了他有些不对劲。
他的头越垂越低了。
许知淮眼底闪过不解,片刻后才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推了他一下,力道还不及方才的一半,却把他给推倒了。
卫漓从椅子上滑落,整个人摔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许知淮被吓了一跳,忙高声唤人。
过了好一会,才有睡眼惺忪的宫婢赶来,她们看着晕倒在地的卫漓,更是吓得惊慌失措。
“别愣着了,赶紧去找太医来。”
许知淮吩咐一句,又想起什么道:“找几个力气大的人来,把青衣侯抬去偏殿休息。”
等她们四下散去,许知淮才蹲下身子,伸手探了探卫漓的额头,果然烫得厉害。
双手冰凉,额头滚烫,肯定是高烧了好一阵子。
太医们匆匆赶来,见高烧昏迷的青衣侯出现在太子寝宫,一时也有些为难。
许知淮淡淡道:“你们只管医治好侯爷,其他的事,我自会安排妥当。”
卫漓感染风寒,热邪炽盛,急需汤药祛风散寒,还要冷敷针灸。至于他手臂上的伤,虽然刺得很深,却没什么大事。
折腾半天,烧是退了些,人还是糊里糊涂的。
许知淮叮嘱锦婳看好朱卿若,千万不要带她走出房间。
她一直守在卫漓身边,不是因为关心,而是担心他再发疯耍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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