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色,预兆着雨雪将至。
卫漓躺在空无一人的睡房中,看着被风高高吹起的帘帐,心中一片荒芜。
退了烧,满身湿塌塌的汗,腻着难受,喉咙里像燎起了火,火急火燎地疼。
就在刚刚,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什么都没有,只能远远听见一个女人在哭。
他最讨厌女人哭了。
寻着哭声找过去,就见一个满身狼狈脏兮兮的女人跪坐在地上,低着头哀哀哭泣:“各位爷行行好,买我一回,可怜可怜我那吃不饱的孩子!”
卫漓恨极,挥出握紧的拳头,将面前虚飘飘的幻像击碎。
人影散了,梦也醒了。
卫漓心中仅有的那一点点悲伤,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双浓黑的眸子再次聚起深不见底的怨恨。
没悲伤这种东西,不该属于他。
他只有一直恨着,怨着,才能活下去。
…
春暖花欲开,又是一年新的轮回。
朱宿星承谕旨帝玺,于太和殿登基继位,改年号泰安。
旧王陨落,新王崛起,也是轮回。
次日,朱宿星颁下谕旨,尊母后娘娘为康慈皇太后,赐长女朱卿若为乐安公主,赐许知淮皇贵妃之位,封荣字号,位同副后。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许知淮并无失望。
朱宿星亲手将贵妃的宝册宝印交给她道:“这只是暂时的,让你受委屈了。”
在他心里,中宫之主的位置,就是属于她的。
许知淮盈盈跪拜,双手接过:“臣妾何德何能,贵妃之位已是荣耀恩赐了。”
朱宿星伸出双手扶着她起来:“我心中只有你一个人,无奈朝中反对的声音太大,长姐那边更是……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待到来年开春,我一定把皇后的金印金宝交给你。”
许知淮垂眸应是:“多谢皇上一片苦心,臣妾明白的。”
如果只是多给他一点时间,她能等。
“你真的明白?”
朱宿星担心他们之间产生嫌隙,捧起她的脸来,仔细确认:“你没有难过吧?”
许知淮莞尔一笑:“臣妾对皇上只有信任,没有难过。”
朱宿星搂过她的肩膀:“淮儿,不让你难过,就是我的心愿。”
待他走后,许知淮摊开宝册,看着金墨题写的名字,许知淮。
她终究还是要做一辈子的“许知淮”了。
许知淮将宝册宝印交给锦婳,让她妥善收好。
锦婳笑盈盈地去了,等她再回来,许知淮又缓缓开口道:“今儿是个好日子,我理应赏你点什么。”
锦婳闻言忙含笑跪下。
本以为是要赏银子,没想到许知淮直接传话内务府,正式封锦婳为掌事姑姑,从三品令人。换句话说,从今往后,她就是宫女中的最高等级。
还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就做了掌事姑姑,可谓风光。
锦婳受宠若惊,眼眶泛红。
许知淮笑她爱哭,忽而感慨道:“锦婳,你知道我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吗?不管我赏你多少东西都换不回你的舌头。”
锦婳闻言摇头,神情温和且淡然,好像一切都过去了,无需介怀。
晌午过后,沐秀婉过来给她请安道喜。
她准备了一件礼物,一件湖青色绣着并蒂莲的睡袍,清灵又不是雅致。
“姐姐受赏,要什么有什么,我只好礼轻意义重了。”
许知淮感动道:“你的女红一向是最好的,这份心意我太喜欢了。”
沐秀婉开朗许多,也会说些吉祥话:“姐姐守得云开见月明,往后必定都是欢欢喜喜的好日子。”
许知淮微微一笑。
欢喜是有的,不过烦忧也如影随形。
朱维桢那边已经开始着手准备,给皇上选妃,充盈后宫了。
据说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家中嫡系的女子,年满十六皆可参选,着名册留画像,待内务府核实过后,统一宣召入宫,由长公主和皇太后择十名最佳者,供皇上亲临甄选。
许知淮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因为长公主行事光明磊落,一点也没避讳,更不怕她知道其中厉害。
许知淮早想过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早。
每月初十,十五,她都要带着安儿过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朱卿若正值顽皮多话的年纪,见皇奶奶总有说不完的话,也亏得她童言童语,天真有趣才哄得皇太后连连欢笑。
“你这小家伙儿,整天不消停,蹦蹦跳跳磕坏了怎么办。快过来,让哀家瞧瞧,宝贝是不是小猴子变的?”
朱卿若一头往她馨香的怀里扎,撒娇耍赖道:“皇奶奶,我不是小猴子,我是小老虎,属虎的。”
皇太后抱她个满怀,低头用鼻尖蹭蹭她的额头,问道:“小老虎呀,告诉皇奶奶,小老虎是怎么叫的?”
“嗷呜……嗷呜……”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她逗笑了。
皇太后又亲了亲她的小脸,抬头望向许知淮道:“难为你把她养得这么好,明明是早产儿,命里难活,如今却是白白胖胖,聪明伶俐。荣贵妃,安儿就是你最大的福气啊。”
许知淮抿唇一笑:“都是托了娘娘和皇上的福,也是安儿自己争气。”
皇太后见她温婉静好的笑脸,略微思量,只把朱卿若交给嬷嬷们抱着:“好宝宝,皇奶奶院子里的牡丹花都开了,你去摘几朵给你母妃戴上。”
朱卿若被嬷嬷们抱了出去。
皇太后整整衣襟,语重心长:“你素来懂事,有些话本不必交代。但……今儿难得是个机会,咱们说过就算了,你心里有个数。皇后的人选已经有眉目了,左不过就是从户部吏部尚书家里挑一个,年纪略微比你小些,性情都是温温和和的大家闺秀。你不用担心你将来会受什么委屈,就算你娘家无人无势,还有哀家在呢。哀家疼安儿,自然也疼你。”
许知淮垂眸,静静道:“谢娘娘关怀照拂,臣妾感激不尽。”
皇太后轻叹一声,语调柔和:“你虽然嘴上谢我,心里未必真这么想。可惜你的身子废了,再难有孕,不然这立后的事,还能缓一缓。万般不由人的,都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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