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暑热难消,唯有夜凉轻风,可抚慰人心。
许知淮坐在躺椅上,仰头望着圆润明清的月,心思也渐渐飘远。
近来,朱宿星经常晚归,回来了也是一脸心事重重,他很不快乐。
她有些坐不住了,索性唤来二三宫婢,提上琉璃灯盏,准备往御书房迎一迎。
书房灯火通明,照得院子里都亮堂堂的。
许知淮放缓脚步,迟迟不见内监过来问安传话。
院子里没人当差也就算了,岳屹川居然也不在。
许知淮抬抬手,示意宫婢不要跟上,她独自走到门口,听不到里面有任何声音,没有外臣议事,没有翻书拂茶……
许知淮纳闷,进屋看去,才见朱宿星面对着大果紫檀的书柜而坐,完全背对着门口,他完全靠在椅背上,不见平日里坚挺笔直的背影,双手也垂在身体两侧,似乎很累很疲惫。
许知淮咬了咬下唇,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
她不想扰了他清净独处,又不忍心见他独自烦忧。
她张了张口,还未出声,就听到一声瓷器跌落磕碰的声响,很脆,很突兀。
许知淮寻声看去,这才发现地上倒了一只青玉酒壶,壶盖也不知落到哪里去了。
他在一个人喝闷酒?
“殿下……”
许知淮于心不忍,轻轻唤他。
朱宿星闻声,整个人僵了一下。
他用双手紧紧抓住椅子,想要撑起全身无力的自己,还未站稳,便被许知淮紧紧抱了上来。
她的胳膊又细又长,软软的,韧韧的。
许知淮眼里一片潋滟水光:“殿下怎么一个人喝酒呢?”
朱宿星本想轻松遮掩几句,可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他的心完全软了,人也乏了,索性借着昏昏上脑的酒劲儿,低头枕上她单薄的肩膀,把自己全身的重量全都倾倒在她的身上。
夜色如墨,无人知晓。
她就是他最温暖的依靠。
许知淮默默承受着他的脆弱和疲倦,眼角余光瞥到桌上层层堆叠的公文奏疏,毫无章法地摊了满桌,顿觉刺眼心疼。
他每日尽心尽力,从清晨到深夜……换来的还是这一桌子凌乱纷杂,理也理不清楚,好像一笔笔永远也还不清的孽债。
一杯清茶,解渴又解酒。
朱宿星凤眸轻垂,眼尾还带着点点醉染的红。
许知淮心疼地抚上他的脸颊,抚摸安慰。
明明是这样好看的一张脸,明明是该意气风发的年纪……
朱宿星稍稍侧过脸,枕入她的掌心:“我太失态了。”
他本想散了酒气再回去,却被她发现自己借酒消愁的丑态。
“臣妾不觉得殿下失态,臣妾只觉得伤心。”
朱宿星不解:“你为何伤心?”
“殿下一个人默默扛下所有,每天回到臣妾身边还要装作无事无忧的模样,殿下一个人这么苦着自己,臣妾心疼得要死掉了。”
她的声音略带哽咽,眼里蓄满了泪水。
朱宿星叹息着,将她拉入怀中,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郑重其事道:“是我不好。”
许知淮哄着他,劝着他先回去好好休息。
一觉过后,朱宿星又恢复清爽明朗的模样,许知淮也不提起昨晚的事,盈盈含笑送他出宫。
然而,等他走远了,她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
朝廷内忧外患,压得朱宿星都快喘不过来气了,她还有什么心情享受这岁月静好的假象。
许知淮走不出宫门,想要把手伸出宫外,必须要有可靠的人。
可惜,她信任的人都在宫里。
过了晌午最热的时候,沐秀婉过来请安,还未说话,就见许知淮望着她,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姐姐?”
沐秀婉微微挑眉,一脸不解:“姐姐怎么一直看着我。”
许知淮心里起了个主意:“婉儿,我请你帮个忙。”
沐秀婉忙道:“什么请不请的,姐姐有事直说就是了。”
许知淮轻声细语道:“我想出钱在城中开一间粮铺,需要几个可靠的人。”
“粮铺?”
沐秀婉摸不着头脑,只是不解:“姐姐要在外面做生意?”
她还以为她缺银子用了,忙道:“我那里还有一百多两的现银,我这就回去拿给姐姐。”
许知淮忙按住她的手:“不,我不是要银子。”
“嗯?”
许知淮从头解释:“准确地说,我想要的数目,不是咱们姐妹可以凑齐的。”
沐秀婉惊讶的张大了嘴。
“今年各州大旱,到了秋后必定缺粮少米,万一有人坐地起价,搞得人心惶惶,城中的粮价必定大乱。我想要知道外面的事,只等着那些奴才们通报是来不及的。”
没饭吃是要饿死人的。
“姐姐想收集情报,免得有人趁乱起事。”
“情报当然重要,关键咱们还是要了解行情,晓得市面上和黑市上的门道。还有,既然是粮铺,咱们还可以顺势囤些粮,有人坐地起价的时候,咱们正好能卖得便宜些,好歹能多喂饱几个人。”
沐秀婉明白点头:“姐姐准备这事交给我去办?”
“你出入宫中,比我方便些。”
“我懂了,姐姐。我这就想办法安排。”
沐秀婉微微沉吟:“从我回宫之后,身边陆陆续续换了不少人,其中有两个嬷嬷,办事最是忠心稳妥。”
许知淮听她这么说,露出欣慰的笑:“婉儿,你真的长大了,如今你也能担事扛事,为我分忧解难了。”
沐秀婉笑笑:“从前都是姐姐护着我,现在该我帮帮姐姐了。”
只要有银子办什么事都不难。
挑一间城中旺铺,装饰一新,雇上账房先生和三五个活计,不过半个月就把买卖支棱起来了。
大洪米铺,物美价廉。
沐秀婉每半个月出宫一次,借着采办东西的机会,正好去粮铺收集消息。
许知淮拿出大半积蓄张罗此事,希望能有个好结果。
十天后,一万两现银被完好无损地送回京城。
卫漓很聪明,没有让皇极卫穿官服走官道,而是请了一众镖局镖师,扮作寻常商队押送货箱。
朱宿星看着那十几只被密封贴条的银箱子,心情莫名沉重。
他当着众人的面,当场开箱。
白花花的银子,惹得群臣惊叹连连,仿佛从未见过一般。
朱宿星勾唇低笑,对着他们幽幽道:“朕真希望,爱卿们的惊叹都是真心实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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