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漓不会称王称帝。
他不会犯那样的蠢,让天下人在他的身上多安一个骂名。他也嫌麻烦,明明可以自由自在,为所欲为,犯不着整天起早贪黑,杵在这群人的面前,听着看着他们满口仁义道德天下苍生,其实心里盘算的都是自己的利益。
卫漓要的是手里扎扎实实的权力,要的是一个温顺听话的傀儡门面。
朱卿若年幼懵懂,是最好的人选。
如今,卫漓说的话不是圣旨,胜似圣旨。
朱卿若择日登基继位,尊女君贤帝。
卫漓荣升摄政王,官居一品,享亲王之尊,世袭罔替。
他的口述落笔成旨,再把玉玺印上一印,满朝文武纵使心里不服,面上也只能行礼道贺。
自从那日过后,朱卿若就病倒了。
她受了惊吓,一直高热不退,整日整日的吃不下东西,全靠汤药补力气。
许知淮心疼又自责,不分日夜黑白地陪在她身边,只把皇上的丧事全都交给了夕蓝皇后安排料理。
夕蓝苦闷数月,原以为许知淮是骗她的,没想到,只是睡了一觉的功夫,皇上就死了。
以前她从未觉得许知淮可怕,而现在,她每每见了她,都不自觉地低头垂眸,恭恭敬敬,生怕她一个狠招放出来,让自己死无全尸。
夕蓝身着白袍,面容憔悴,像好几天没睡过觉的样子。
她白天里忙丧事,晚上还强撑着精神来许知淮这里回事,时时刻刻都得绷紧心弦。
许知淮安抚好了女儿才出来,见夕蓝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轻轻嗓子,咳嗽一声:“皇后娘娘辛苦了。”
夕蓝皇后闻言猛的一个激灵,忙皮笑肉不笑道:“都是我应该做的,我是皇后,操持皇上的身后事是我的本分。”
许知淮今儿也穿着一身白,润玉细嫩的脸庞在灯光下闪耀着光彩。
“皇后娘娘比从前客气了许多。”
夕蓝慌张地咽了咽口水:“从前是我有眼无珠,不知道贵妃您……往后我不会再放肆了。我不求别的,我只希望我能回家去。”
许知淮神情倦倦,不耐烦地摆手:“娘娘还是现实点吧。眼下咱要应付的麻烦,岂止一两件,等皇上的丧事办完了,还要张罗公主殿下的登基大典,皇后是安儿的皇嫡母,总不能不出现吧。”
夕蓝听了这话,心凉半截,嘴上不敢说半句抱怨的话。
“贵妃说的是,我是……不能回去。”
“皇后果然是明事理的人。”
许知淮一边说一边放下茶碗看她,一双眼眸在灯下亮得吓人,夕蓝和她对视两眼又匆匆低头。
许知淮也懒得装温和大度,提醒她道:“皇上就这么走了,最伤心的就是公主。宫中人多嘴也多,我不想听到任何人在公主的跟前乱嚼舌头,娘娘也是一样……”
“是,我知道分寸的,贵妃放心。”
许知淮不再多说,起身命宫婢送客。
夕蓝战战兢兢走出宫门,砰砰作响的心跳还未平复,就见近处走来一人,紫袍金靴,外罩白麻褡护,不怒自威,脚步如风。
卫漓见了她,面色微沉,既不行礼也不问安,直接大步流星地从她的面前走过,仿佛她根本不存在。
夕蓝脸色煞白,等他走过去了,才敢喘一口气。
她悄悄回头瞄了一眼。
卫漓去的正是许知淮的寝宫,听说他一直住在那里。
好狠啊,皇上尸骨未寒,他们就厮混起来了!
许知淮掐着时辰,知道他要来了,命宫婢换了新茶,自己也准备换身衣服。
他不喜欢她给朱宿星守孝。
谁知,卫漓今儿回来得早,一进门就见她满身的白,不觉眼眸轻眯。
不知怎地,他心里突然有点不痛快,解开褡护,随手一扔。
许知淮叮嘱宫婢:“赶紧给王爷备碧螺春。”
卫漓等不得似的,伸手拿她桌边的茶碗,喝了她喝剩的半杯茶,挑眉道:“本王今儿是不是回来早了,扰了贵妃娘娘的哀思。”
许知淮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静静道:“皇后娘娘每天来回事,我总要装装样子。”
“只是装样子吗?我看你眉眼间竟是哀思呢。”
卫漓撂下茶碗,伸手揽她的腰,没怎么用力,等着看她会不会自己挨过来。
许知淮很识趣,软下身子偎入他的怀中,一手环上他宽厚的肩,一手抵在他的胸口,轻轻慢慢道:“我心里装着的,都是公主。公主久病不愈,我这个做娘的,心里难受。”
卫漓见她眉间含怨,委委屈屈,又道:“小孩子哪有不生病的,你还把她养得那样娇气。”
许知淮眉心微蹙:“安儿是先天不足的早产儿,身子骨本来就弱。王爷……难道不心疼吗?”
卫漓搂在她腰上的手,微微收紧,神情严肃而认真:“许知淮,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本王劝你趁早放弃那可笑的念头。公主是未来的帝君,也是我卫漓的新主子了,本王不会以下犯上,不知轻重。”
这女人不会期望他也学做朱宿星那样,做个哄孩子的慈父吧。
她想多了。
许知淮眼睛微眨,调整呼吸。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试探他了,每次他都是这副公事公办,冷酷到底的说辞。
“王爷的话,我明白。”
卫漓见她眼中微微黯下去的光,又说了句:“告诉太医院,公主的身子再治不好,他们可以给自己准备棺材了。”
许知淮轻轻嗯了一声:“身上的病可治,心里的难啊……那日,她被皇上吓得失了神。”
卫漓不以为然:“等她长大了,要见识的风雨还多着呢。”
许知淮软下语气:“那也得等公主长大再说,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对了,王爷,我怎么没有太后娘娘和长公主的消息?”
卫漓勾勾唇:“你还想她们不成?”
“不想,只是总要有个说法。”
朱宿星遇刺身亡的消息放出去后,烧香礼佛的皇太后直接在佛前扯断了手里的佛珠串,惊恐悲痛之下,她一头撞死在廊柱上,随着儿子一起去了。
朱维桢还算坚强,既没寻死也没发疯,只嚷嚷着一句话,她要见卫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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