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第一人民医院。
温漾坐在病房门前走廊的空椅上。看着手机里,他刚回复的短信,一个简短的“有空。”和“我去医院。”
她在等着他。
大约半个小时后,温漾看到了江季风的身影。
他一身休闲简单的穿搭,灰色的羊绒毛衣搭配黑色长裤,眉梢上略带了一些疲倦,站定在她面前时,她垂眸,被这安静的氛围弄得有些尴尬。
江季风坐在她旁边空着的椅子上,问道:“找我有事?”
肯定是有事才找他,但想到即将要说出口的话,温漾觉得自己就好像是即将上战场的士兵们,总是忐忑不安。
话到嘴边,只能浅浅的回一句嗯。
江季风侧眸,温漾垂眸,鼻息间是她熟悉的蜜桃香味,还有淡淡的椰子清香。
他也没打扰她,她低着头玩着自己的指尖,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耳边只剩下医护人员偶尔推着车子转动轮毂进病房查房的声音,但稍微的热闹后,就是更久远的安静。
江季风也好脾气的没催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漾才鼓足勇气尝试开口,道:“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江季风淡淡道:“你说。”
实在是难以启齿,却没任何办法,温漾继续说:“爷爷出院后,我就要回北京了,刚刚爷爷和我说,只有我们好好地生活,他才能彻底的放下心养病,我想问你,能不能先让我在你那住段时间,至少,让他看到我们有所改变,等我爷爷情况稳定一点,我再搬走。”
她本想过继续瞒着爷爷,说他们住在一起,但她现在不敢冒险,她怕万一被爷爷知道是撒谎,会不会气到他老人家,只要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不想去冒险。
可她深知自己难以说服江季风答应,毕竟她心里清楚,江季风与她一样,都是抗拒这段婚事。那天晚上她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不想同居。
但如今,也转变的太快。
温漾的心里七上八下的,第一次尝试无可奈何的感觉,见他没回应,以为他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拒绝,她沉吟片刻,继续说:“我知道你也不想同居,我只是没办法——”
“可以。”
走廊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很简短的两个字,却让温漾懵了好一会儿。
她鼓起勇气转头看他,却发现他发梢还有些湿润,头发都没吹干。他侧脸轮廓线条分明,气场温润,眉宇间是疲倦,医院走廊的白炽灯照耀下来,他就像是救她于水火中的天使。
温漾抿了抿唇,张了张嘴,道:“你是说...可以?”
“嗯,”江季风复述一遍,道:“可以。”
温漾低声说了两个字:“谢谢。”
他答应的越爽快,她越是愧疚。
因为她,所以他打破了独居生活。她清楚知道,他有多不愿意住在一起。
温漾欲言又止,甚至除了谢谢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安静的走廊内,再次响起男人沉稳的嗓音。
“都是相互的,”江季风道:“我们住在一起,在你的角度,温爷爷会安心,站在我的角度,我爷爷奶奶也会满意,离开北京。”
“所以,你不要因为我答应你,而有负担。”
他成全了她,解决了她心里的难题,如今,却反过来安慰她别有负担。
-
第二天,温爷爷顺利出院,距离下次化疗还得继续听医生的安排,简单的叮嘱一番不能吃喝的东西后,江家二老和江季风还特意来迎接温老爷子出院。
五个人一起回了家。
当晚,热闹了一番,温爷爷和江爷爷手拉手说起当年一起拼事业的场景,江老爷子喝了点酒,说起话来,也变得多愁善感,道:“当年我要你留在港城,你非说要回家乡开拓,如果你当年听我的,也不至于成了这样。”
“都过去了,”温爷爷把江老爷子的酒换成了和自己一样的茶水,然后道:“我们家孙孙托付给你们家季风,我这悬着的心啊,就放下了。”
温漾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随后状似不经意的道:“爷爷,你就放心吧,这次回去后,我和季风就决定住在一起了,你别忘记答应我的,安心养病。”
江家二老面露诧异,旋即,立刻向江季风望去,只见他面色正常,似乎是早已商量过。
江老爷子欣慰道:“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能住在一起,我们也放心。”
“来来来,干一个。”江老爷子举杯,非得喝一口,喝到最后有些醉了,被江季风扶着进了房间休息,奶奶去了另一间客房休息,因为睡眠不好,怕半夜老爷子折腾。
江季风刚走出来时,就看见温爷爷坐在客厅,他上前,礼貌的喊了句爷爷。
温爷爷倒了一杯茶给江季风,后者见状,以谦卑的姿态坐在旁侧的沙发上。
温漾在客厅的浴室洗澡,隐隐约约能听见花洒的声音。
“季风,”温爷爷说:“我的自我主张,让你娶了我的孙孙,我知道站在你的立场多多少少会恨我,但是我活一辈子了,做过最自私的事情就是这件事,我只希望,在以后的日子,你能多多善待我家孙孙。”
“爷爷在这里,以茶代酒,给你赔个不是。”
温爷爷正准备喝,却被江季风伸出手挡住了,他一个晚辈,怎么配喝长辈敬的陪酒茶,明天江老爷子要是知道,不把他扒层皮,他沉吟片刻,想起温漾昨晚在医院和他说的话,拜托他的事情,于是道:“爷爷,说恨未免太严重了些,而且如果不是您和我爷爷执意要我娶温漾,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遇到一个与我那么合适的人。”
“我和温漾之间,现在都是自愿的了。”
温漾从浴室洗澡出来时,客厅已经空了,刚才隐隐约约传来的谈话声,她大抵也知道是温爷爷找了江季风聊天,她吹干头发,走进卧室。
江季风恰好也刚洗完澡出来,男人洗澡没女人复杂,女人是从头发丝精细到脚趾,而男人则是注重该注重的地方,洗刷刷一遍,就万事大吉。
温漾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抱着双腿,看着书桌上上锁的日记本,听见江季风踩着带水的拖鞋走出来时,她及时的合上本子,旋即,望了过去,他正拿着毛巾在擦头发。
湿漉漉的水珠沿着发梢滴在脸庞和脖颈处,他眯着被水流进刺痛的眼睛,坐在了床尾,随后想起什么,道:“你明天是和我一起回北京吗?”
温漾点头。再不能拖着了,A组的项目还要进行。
“爷爷奶奶刚和我说先不回去,估计是想试试我们两个是不是真的,会不会骗人。”江季风道:“防止他们突击,明天你就直接搬过来吧,我去接你。”
没想到回来一趟,却已经失去了“自由”。
从现在开始,不但要在公司见到江季风,还要在家里低头不见抬头见。
温漾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江季风闻言,擦着头发的手微一动,旋即,看向温漾,问道:“你不想那么快?”
温漾立刻摇头,道:“你误会了,我只是在想,要怎么和我室友说,她会不会生气...”
“你不继续给房租了?”
“怎么可能,这也太不厚道了。”
“那你怕什么?”江季风道:“你继续给钱,住不住是你的事,为什么需要担心她生气。”
“话是这么说,但就是很难发出去这句话,”温漾说:“我发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但是又怕我说完,她不同意怎么办?”
“你为什么要把主导权交给别人?”
“什么意思?”
“人和人交往时总是喜欢陷入把主导权交给别人的场景,当一件事情有利于她人时,你需要的是通知她,当事情有利于你时,才需要商量,你继续出钱,把房子让给她自己住,所以,这是利她,”江季风嗓音低沉,可能是难得享受这种慢时光,他双手微微往后撑,姿态肆意潇洒,说起话来,也不急不躁,道:“你只需要告诉她,你要搬出去,钱继续给好。”
不得不说,温漾的确是在江季风这番话里学到了东西,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刚出社会的她确实不善于拒绝和喜欢把主导权交给对方,但这样容易陷入被动。
温漾拿起手机,给杨丽发了一条消息。
——【我家里有点事,要搬出去了,但是合同期内会继续给钱,房子你自己住就好。】
杨丽则是回了句:【这么突然?好的~】
很是干脆利落。
温漾了结了一桩心事,也松了口气。
她靠在椅背上,望着江城的夜色,随后,道:“刚刚我爷爷和你说了什么?”
江季风没把温爷爷刚刚和他道歉的话告诉温漾,否则,她只会更加不自在,他也不是一个喜欢在别人伤口上撒盐的人,玩笑道:“没什么,就是让我转告你,别一天到晚给我加负面标签。”
温漾:“......”
-
第二天中午,温漾和江季风出发回北京。
刚下飞机江家二老就打电话安排江季风送温漾去收拾衣服,搬进现在住的地方,江季风在电话里顺着二老的意思,驱车送温漾回去。
温漾的东西其实不多,两个行李箱,还有一个小包裹,外加一箱上次带回来的雷波脐橙。
江季风把东西放进后备箱,看见橙子后,随口问道:“怎么还在?”
温漾抿唇,道:“过阵子就送人了。”
她说起话来,像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后备箱盖起来后,江季风轻笑随口问道:“前任?”
“我初恋还在呢,”
温漾抬高语调道:“我可不像你——”经常出入酒吧,身边换女伴如换衣服一样。玩的那么花。
话说到一半,点到为止没再继续。
江季风一边开车,一边睨了温漾一眼,只见她言语间的欲言又止流露于表面。
“不像什么?”
江季风问完后,洋装严肃道:“那你小心点了。”
温漾看着江季风,认真的问:“为什么?”
江季风稳稳当当的开着车,旋即,红灯时侧眸看温漾,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吓唬她,说:“今晚家里就我们俩,我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不然对不起你对我定的标签。”
江季风觉得这就是一句正常的吓唬,但温漾却坐立不安。
毕竟他们是真的夫妻。
夫妻之间,做些什么,好像都...是正常且合法的。万一他真的...温漾摇摇头,挥散掉脑海中的想法,怀揣着忐忑的心,终于回到了家。
-
缦合北京,豪华的大平层只剩下温漾和江季风独处。
真正严格意义上的二人世界,同居生活。
她把行李箱推了进去,本想走到次卧的。
江季风及时道:“你想被爷爷奶奶发现?”
按照江季风对他们的了解,爷爷奶奶随时可能会来北京突击。
万一看见她的生活用品都在次卧,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她恍然大悟,只能把行李箱推进主卧。
一进到主卧,江季风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当她把行李箱打开,拿出衣服时,她才意识到自己从现在开始,真的要和江季风在一起生活。
沉默片刻,温漾正打算好好地思考一下接下来怎么能够让同居没那么尴尬。
但没想到,江季风根本没有让她喘口气的机会。
下一秒,江季风也跟着走了进来。
然后主卧的门被关上。
她猛地一回头。
江季风正褪去外套,随后解开衬衫的扣子,说:“我先去洗澡。”
温漾咬着腮边的软肉,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边安静的听着浴室的声音。
与此同时,浴室内响起江季风低沉的嗓音。
——“温漾,过来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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