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续瑞少年英雄名气又大,武林人称潇湘一剑,安夫人挺喜欢这孩子,便与丈夫商议,有意想将女儿许配给他,世外真人也觉得确实挺般配,便修书一封托阳续瑞、带回给九嶷掌门黄君杰,就这样暂以双方父母长辈之言,初步定下这门婚事。
眼看世外真人五十大寿将至,九嶷掌门的贺礼,早已由阳续瑞和黄子超先期送到,并带信说师父将稍后一步、和大师兄同来。
关于两家定亲之事,黄君杰也乐见其成,至少对九嶷山当年的悔亲结怨、作彻底了结,这是两派自单克星以来,一个完美的新开始。
这当口,易皙才告诉掌上明珠安静,谁知女儿一百二十个不乐意,安夫人再三说、男方一表人才且门当户对,甚至说到在江湖上的名气,罗浮山几个平辈一个都比不上。
任凭安夫人易皙怎么夸赞未来女婿,这宝贝女儿都是摇头,说到最后女儿安静才透露,自己其实喜欢木师兄。
安夫人对丈夫修道、收徒之事从不过问,当时就纳闷问女儿:“我怎么没听说,你爹还有什么姓莫的弟子!难道他在外面、又收了新徒儿?”
安静红着脸说、是姑射山的木子因时,安夫人这才恍然大悟,随即连连摆手摇头直呼:“不行不行!”
安静急了,对母亲嚷嚷道:“怎么不行?”
安夫人便一五一十解释:
“子因那孩子、我知道,长得倒是不比潇湘一剑差,贤良温雅、也礼貌周全,以前听你爹说过,还挺聪明,可他早就弃文从武,成了一个柔弱书生,整天弹弹画画、之乎者也的,与咱们罗浮山门下不合。
我们武林中人,难免在江湖上磕磕碰碰,有些对头仇家、实属难免,不会些手段,那怎么成,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得了?即便为娘这点花拳绣腿,也能打发几个武林的幺麽小丑。
像他那般文秀娇气,若是碰上了歹徒恶霸,教你我如何放得下心,还不得整天派个人保护,这传出去、成何体统!你让我和你爹的面子,在岭南一方往哪搁?”
“娘!看你想到哪去啦?他弃文从武,那是和表姐斗气逼得,他幼遭大难、亲朋皆失,心性不比常人,何况舅母也是赞成的,还说他将来成就、不比旁人差。虽说不能定国、以他的才华,想必也可以安邦,难道非得学成武功、行走江湖,才与我们罗浮山合拍?
我听舅舅舅母曾言,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女儿我就是不想找一个、弄刀耍拳的郎君。你不见大师兄和我哥,整天就是‘吐故纳新’‘混沌初开’,再不就是‘南风降翠’、‘龙吟稚川’什么的,一点意思都没有,九嶷山那个潇湘剑,女儿才不稀罕呢!”
安姑娘说到最后,扁扁嘴坐在书桌旁,虽然声音低低,却是态度坚决。
“你少犟嘴,娘的眼光比你强,你平时不都说,你爹怎么怎么好,那就是为娘的见识独到,一看就准!你说不喜欢会武功的丈夫,那你当初死磨硬蹭、跟你爹学武,到底想干什么?不就是图个门当户对、夫唱妇随吗!”
易皙见娇女不听话,心里很是生气,以近乎高压的语气诘问,安静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也不知是激动、还是羞愧,嘴角稍稍扭动,显然不愿接受,似要辩解又似乎没有想好措辞。
过了一会儿,才听安静说道:
“我缠着爹学武就是……就是不想看见、木师兄被人欺负,我要是和他在一起,以后就天天陪着他,不用别人来保护。我让木师兄教我画画弹琴,我们一起走遍天下,游山玩水有何不可!前年他还送给我一幅很美、很美的山水风光画,屈师兄和利师兄看了,都赞不绝口……”
安姑娘一副不依不饶,说到后来竟是喜上眉梢、志得意满,安夫人易皙听完女儿的执着,那是气的不轻。
“怪不得呢!九年前我还跟你爹说,咱九姑娘真是诡异,你教她练功,偏偏还不想学。可自打从姑射山回来后,你不叫她学武,却偏要往难处练,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这般因果,九姑啊!我跟你说,子因与咱罗浮山、文不对题,娘不同意!”
“娘!你怎么啦……老催女儿这么急干嘛,咱哥还没娶嫂子进门,您怎么总是逼迫我,随你怎么着,我也不会去见、什么潇湘一剑,你要是真的不要我,我就……出家做尼姑!”
“你就是这么跟娘对着干,翅膀硬了是吧!把你养这么大,居然还要挟起你亲娘来,你……你一点都不体谅娘的心思,过了这村没这店,哼!等后悔让你掉眼泪的时候,就迟了。”
易皙站起身甩袖欲走,显然是拿宝贝女儿没办法,只好与世外真人重新商议,另作打算或两种准备,安静见母亲要走,一把拽住衣袖,红着眼、果真落了几滴泪,低低地说:
“娘!再过几个月,爹就要做五十大寿,你不要再生气了,我陪你一起去请舅舅、舅母一家……”
安夫人装作不高兴的样子,故意说道:“你不是不赞成、你爹过五十岁么,怎么又……哦!我想起来了……”
“娘,你一定帮我……”九姑移坐到母亲身边,一番拉扯搂抱苦苦哀求。
“这件事我帮不了你,与九嶷山结亲,是你爹的意思,要说你去说!”
“爹外柔内刚一向听你的,你外刚内柔说一不二,要不……你的眼光,怎么会有那般厉害!你不帮女儿,谁还会帮你的女儿?”
安静的一番撒娇夸赞、甜言蜜语,令安夫人不由噗嗤一笑,心肠顿时软了下来,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哥不用为娘烦神,人品又不差、武功又很高,外面的好姑娘多得是,娘不怕他找不到。娘最担心的就是你,就怕你丢了西瓜、也抓不到芝麻,哎!这件事让为娘得好好想想,过两三天再说吧。”
说罢,安夫人起身,意欲离开。
“女儿以后、永远都听您的话!”
安静听母亲松动的口气,显然此事已有转机,便伏在安夫人的后背,不停地婉转诉求,稍带为母亲按摩拿捏,故意卖乖煽情、死磨硬蹭,直到破涕为笑,还不忘再多撒一次娇。
安夫人闻言,忍不住转过身来,又仔细地望了望、女儿的眼睛和脸颊,过了半饷摇摇头娓娓道来:
“自小到大,你从来就没听过娘的半句话,苦头吃的可不少,还记得六岁时在黄龙观,我领你兄妹二人、游玩黄龙瀑布,顺便去看看你爹的修为进展。那时你爹常在瀑头上练功,说是风水合乎阴阳八卦、起功快,我见他尚在练功状态中,便没有呼喊打扰,而是反复关照你们兄妹俩,不要靠近飞瀑激流,那里危险啊!你偏不相信,好奇躲进空水崖下,伸手戏耍瀑布、被冲进水潭。
娘那时只记挂你爹、而疏忽了你们,幸亏你爹修为到家,细微声响都能明辨,在轰隆隆的水声中,居然听出了你的呼救声。当即从瀑头跃下瀑底,将你救上岸来,把为娘都吓死了,每每想到这里,我的心就碰碰直跳,以为你不在娘身边了……”
安静闻言起身,一把搂住母亲,眼泪真正地流了出来,哽咽说道:“娘!您别担心,以后再不会有了,那时女儿尚幼,还不懂事,现在女儿已不是小孩子了……”
安夫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拍拍女儿的脊背说:“在娘的眼里,你永远都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你要是真懂事,娘就一万个放心了。”
事后,安夫人与世外真人说起女儿亲事,不免长吁短叹,世外真人原本是想、借这门亲事重修旧好。
当年,师妹单蕊与黄君杰有婚姻之约,本来全是父母之命,没什么好说,但之后,九嶷山毁约变卦在先,起因是师叔单克星得罪武林、恶行昭然,黄弟宜根本不能接受,当然,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然而,其子黄君杰本就不情愿,正好借故反弹出局、另结新欢,以至于单蕊闻讯、羞愤自尽,师姑葛慧兰气欲寻仇,后终被安南的父亲安博雄阻止。
本来此前在罗浮山,安南的师姑就与他爹安博雄不睦,而今,又因单蕊亡故一事,师姑与其父结怨甚深,出走至今、下落不明。
幸亏九死一生突然、人间蒸发,不然这篓子就捅大了,以单克星的秉性,不杀光九嶷山才怪,连罗浮山都难有善终。
万幸,后来听到单克星的下落,据说被一个叫蓬莱客的人,掳去了神仙岛,从此天下太平、武林抵定。
现在九嶷山和罗浮山逐渐消融,皆因阳续瑞偶然从白莲教手下,救了管太虚一命、并送上罗浮山。
易皙见阳续瑞品貌端正、武功又不错,随口跟丈夫提起女儿来,谁知,世外真人竟来真的了,命屈天子和长子登门谢礼时,带信一封说明有意结亲,当然,安南有他的思路。
黄君杰这一次,决定来为世外真人祝寿,就是想为双方亲事拍板,所以命弟子早早发去贺仪,尽管真人夫妻俩、为九嶷山的寿礼先到,而感到事发突然。
皆因女儿之事、意外棘手,但为了稳妥起见,真人夫妇一致决定,九嶷山提起的亲事,暂装作糊涂遗忘、不与回应,等姑射山归来,再做打算。
这样新年一过,易皙与一双儿女便回到了姑射山,几个小辈各自玩耍,易皙得便与哥嫂嘘寒问暖,首先惊异于易夫人芳泽雅韵,半开玩笑地说:
“我出嫁已二十多年,嫂夫人居然和二十年前一般模样,跟我那天仙侄女,倒像是姐妹,大哥你说说,大嫂到底有什么神仙秘术,得葆青春常驻。”
神华宫主微微一笑,对妹子易皙说:
“我也奇怪,夫人自来姑射山,恐有三十年,气质如一、风华不减,若论修为,已远出文宗,我猜想伊妹之前,一定是修炼过、道家吐纳之类的精粹涵养之法,比之清静无为、心如止水,更胜一筹,连孩子们都说,母亲越活越年轻。”
“幸亏是自家妹子在此,不然宫主这等话传出去,岂不教世人笑掉牙巴,我哪有你说的这么神奇,只不过是幼年时,曾遇一云游道姑,治好家母的顽疾,家父感谢之余,邀其在家中居住数日,我见她每日打坐冥想甚是好奇,便询问缘故。她因此讲解传授一些导气、归息呼吸吐纳之术,对我说此法勤久坚持,可保百病不生,当然,姑射山人杰地灵、造化绝伦,本是仙家修养的洞天圣地,无尘托宫主的福,今与神仙并列,同居一山、共饮一水,神气自来矣!”
易夫人说完,莞尔轻笑,算是为这兄妹俩、作一个出处解释。
易皙摇头轻轻叹气:“哎!早知如此,我也不会嫁去罗浮山了,呆在这里,跟伊姐吟诗作画、学学琴棋,做一对神仙姐妹多好,都是那些古人害的,说什么‘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我要是不贪嘴,不也成了姑射神人,让别人乃至后世之人羡慕。”
她一番故作悔恨的话,令兄嫂开怀大笑,易皙喝了一口茶,转入正题:
“这回我是特来邀请大哥、大嫂,去岭南罗浮山一游,南哥在我面前说过好几次,我们一家大小,这二十年来,来姑射山娘家、少说四五回了。哥嫂这么多年,足不出户,就我新婚时,去过一次,九姑娘做周来请吧,哥嫂忙碌无暇,又没去成。
南哥这次五十岁生日,起初高低不肯做,说大哥大嫂不来,没多少意思,教我别瞎忙活,我是一个劲、带着孩子们来请神仙的!伊姐可要给妹子的脸、贴贴金,不然,南哥又要说我自作主张、虚张声势什么的……”
易夫人听小姑之言笑笑,望了一眼神华宫主,微一思索然后对易皙说:“也好,我一直想再去、看看罗浮山景致,可你大哥总是忙于课子授徒,我一个女流之辈,外出多有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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