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安师兄快人快语,子因焉能不允,改日一定奉上。”
说完稍事收拾一番,男女四人满是愉悦,出了书画房。
心缘和安静落在后面,两人窃窃私语,易心缘尤其感到不可思议,多年来语言禁忌的‘武功’二字,今日木师兄听见,居然出人意料地不生气了,她再一次感到、自己对木师兄了解太少,不免心里七上八下起来。
这几日,因为罗浮山的表兄妹在此,宫主夫妇不再干预、易家兄妹学武之事,易心缘也赚得闲暇、在一起陪玩,偶尔长兄易诗缘、也掺和期间说笑同乐,虽说她还惦记自己画像之事,但苦于安氏兄妹等人在一旁,不好意思反复摆弄重提,以免被看出破绽。
半月后,安氏兄妹方才告辞,木子因和易家兄妹一起,一直送至山下六里外,常悔青因为武功尚未出炉,自然不被神华宫主允许,是以整日介、废寝忘食地习练。
所以,木子因时常看见常悔青,一日数次专注练功,一招一式自我陶醉比划,看得出神华宫主的严厉是有效的,至少没人监督,常悔青也能做到定时练习,换做是易心缘或者木子因自己,恐怕未必能持之以恒。
每一次遇见,木子因都忍不住对易诗缘慨叹,常师兄之勤奋,我只能望其项背,过了两天,易心缘正欲找木子因作画,忽听蹇叔快步来告诉她,说丹丹郡主来了,易心缘只好腾身,陪伴莫丹丹又玩耍了几日。
时年,郡主十七岁,已谙熟人事,知道木子因一家老小,曾遭辽国散兵游勇杀伐洗劫,孤身流亡在姑射山的神华宫,且栖居一直至今,异国仇恨的担忧,加上自己特殊的身份,她自然不敢再去寻、当年的木头哥哥聊天谈笑了。
当然,木子因学业未成,伊无尘已关照神华宫的儿女弟子,不得擅自打扰、木子因的研修练习,所以郡主每次往来游玩,只是与易家兄妹闲聊或旁敲侧击,从中了解木子因的一举一动,而郡主和心缘两人之间,似乎达成默契,不在拿木子因相互取笑对方。
木子因离家多年,忽然间听人说、郡主莫丹丹又来到姑射山,他始叹岁月匆匆、一事无成,想起回家之事,竟被自己一拖再拖。
只因学业未满,他无法分身,但孝心仁义促使木子因、必须尽快巡视故地拜谒先人,否则有负恩师教诲。
半年之后,子因终于决定,准备离开姑射山,回老家看看,内心则有游学京都、见识天下之意,顺便了结父母健在时寄予他的厚望。
在神华宫的正东面,惟伊居的侧室里,易夫人正在打坐冥想,木子因在门外磕头跪拜,说明来意并向师父请辞,伊无尘闻言方眸开唇启:
“因儿,你年近弱冠,在姑射山随我六载有余,琴棋书画为师学而不精,并无多少传授,你去京都游历见识,也是理所当然。以为师看来,若科举开考,必定有你一席之地,只是此行须记住,无论在朝在野、当竭尽所能,止九州之乱像、复大唐之盛世,这才算拯民于水火,不至于让你童年的悲剧,再在他人身心之上重演,这也是你对泉下父母虔诚的祭奠。”
“弟子谨谢恩师的指点,一定不忘师父的教诲。”
临走时,木子因又一一告辞、山上其余诸人,易家兄妹理所当然前来送行。
到了山脚,易心缘有话要说,但是因兄长相随,她不好开口,只好又追送一程,再要往前强送,木子因便一再婉拒。
易心缘终于在临别前鼓起勇气,说出心中渴望已久近乎埋怨的想法:“木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答应我的画像……还要隔多久?”
木子因这才想起、之前答应过的肖像画,此时面对与小师妹缓释不久的柔弱亲情,他这个师兄实在不够体贴入微。
这与他弃武从文以来,忠实效仿恩师、言行举止的真诚品性相违,子因不由为自己仓促、带来遗忘的失误惭愧。
小师妹的疑虑,让木子因不得不、再次反思过往,他抬头望着这个、让自己受益匪浅的小师妹,心中一股难以表白的、不寻常的情绪涌动,满是歉疚地解释:
“真对不起!易师妹,这些天我思家心切,以至于疏忽了……你的感受,不消一两年我就回山,一定与你了结心愿,把你的国色天香留在纸上。”
末了,子因奉上信誓旦旦的一笑,故作轻松从容的离别情状,想竭力化解几丝难堪、几丝感伤。
易心缘眼圈红红、勉强说道:“这是你讲的,可不许抵赖,你要是骗我,你就不是姑射山的……”
后面几个字,终于没有说出,三人挥手作别,易家兄妹目送背影渐远,直到不见人影,易诗缘才催促妹妹回山。
易心缘心绪不佳,责问:“哥,你急什么,日头还高着呢!再说你武功那么生猛,还有什么练头,难道想超过爹不成……”
“哎呦!我说易大小姐,你拿我撒什么气,大家又不是永别!木师弟不是说了么,也就一两年光景!我就是有些奇怪,这多少年了,也没见你有这么烦躁,自打九姑来过后,你反而和以前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你说……”
“以前我们与木师弟、在一起的时候不多,你反而不怎么积极,可一年还不到,你就……”
“以前、娘说让我别打扰木师兄,娘是想要把木师兄、培养成国之栋梁天下人杰,你说……我能这么做?”
兄妹俩一边回走、一边分辨理论,回到神华宫时候天色还早,看见常悔青还在、孜孜不倦地练习一招一式,易心缘一路气急快走,没心思欣赏。
倒是常悔青主动停下,打了一个招呼,易心缘却已走远、并未理会,常悔青呆呆望着她的背影,不明所以。
易诗缘见状趁势打了一个圆场,假装解释脱离激烈的埋怨气氛,师兄弟二人便一起切磋起来,常悔青虽然有些驽钝,但这么些年下来,神华宫五花八门的武技,也给他学了个大半。
木子因这次回家,走的还是六年前、神华宫主送他回去的路,虽说自己跟神华宫主、学过几个月的武艺,然最终因个人喜好,而中途放弃,加之内心里早已决心、将这些功夫忘得一干二净,所以,他的身手行动,与常人一般无异。
因为山道崎岖,步履磨磨蹭蹭,木子因到家时几乎天黑,浑身乏力,极度疲劳的他,什么也没吃,在自己少时住过的半间残破房舍里,搂着康康将就度过一晚。
次日早晨,木子因胡乱吃了点早餐,就先去东边山脚的坟头拜祭一番,而后回到残损的老宅院,仔细巡视一圈,前后花了两天时间,将剩余的几间、尚未彻底倒伏的危房稍稍整理。
惟水榭亭台几乎完好,其他卧室楼阁、花间书房,大多烧成灰烬,仅剩一间库房,几乎没有大变,除了墙壁上长了些青草,仅仅是门板腐朽、烂迹一地。
木子因一脚刚踏进门,迎面竟然蹿出一只大老鼠,着实让他吓一跳,里面依旧还有不少的农具什物,木子因大致看了看,好像一样没少,将近十年过去,有些东西试试手后,居然还能使用。
子因忙活一阵,感到有些饥饿,前后再也没找到可食之物,所幸是春夏之交,在野外摘了不少野果暂时充饥。
木子因又翻出几年前、随神华宫主回家时藏起的金银细软,拿出其中少许,然后带着康康,往东步行一个多时辰,来到南辛店。
子因做了充分的估计,买了不少日用生活所需,除了时令菜食有限采购,其余可存储的、足足供他一人一犬吃上两个月,而后雇请了一辆大骡车悉数装载。
捣腾结束已是晌午,子因索性去小吃铺,买了两碗馄饨和几十个肉包子,一人一犬吃饱喝足,再带走一部分熟食省得起火,等回到老家、竟然天时不早了。
黄昏后,本就打算自己做饭,不意忙活到天黑,却是夹生饭,子因只好继续吃剩余的包子,夹生饭弃在一边,大概有意无意是留给康康了。
晚间,木子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可能因为不是自己的卧室,或是环境大变,短时不适之故,所以不得不起身,坐在案台前凝视窗外夜色。
残月当空,尽管透过窗户,还不能看见,但迷蒙黯淡的夜光,反射在屋子里,勉强可以看见两三尺之内的东西。
子因依旧记得,这间厢房是凌丫头和缨子以前合住的,或许是因为不够华丽鲜艳、堂皇气派,所以损毁不严重而得以保留,后经子因整理,这间房成了木家荒院里、唯一还能将就歇脚的地方。
回忆继续衍伸,子因目光再次停留在案台上,笔盒砚台一样不少,那是自己少年时,心血来潮放置的玩意儿,无非是让她俩写写画画。
尽管子因也有打算教她们认些字的想法,但是他却极少有闷得无聊的闲工夫,闲工夫都被丫头们拉扯着他游戏光了,而今闲工夫来了,却没有了闲人。
子因点亮油灯,继续望着窗外的黑夜发呆,突然间,子因张口失笑起来,原来窗台里口,卧着一大四小五只纸鹤。
那是七八年前,缨子和凌丫头几个人,用年关岁末多余下的喜庆彩纸,为玩耍作乐而折成的纸鹤。
子因隐约记得凌丫头说过,那个大红的纸鹤是少爷,小一点白色的纸鹤是缨子,小一点绿色的纸鹤是凌儿,一只黄色的纸鹤是欣姐,紫色的是芩儿,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五只纸鹤都不同程度、泛淡了颜色。
这几个女孩,都是木子因旧日的玩伴,最大的是缨子姐,最小的是凌丫头,而欣姐就是花头金的女儿花欣。
花头金原是个穷雇工,是从南方逃难出来的,身边拖着一个女儿,听说他以前是给抚州一个大地主帮工,后来,地主老财给山贼、土匪抢劫杀死,害得花头金为此搭上老婆一命。
树倒猢狲散,花头金实在无法混下去了,不得不离开江南北上,在道上遇见长工马六,因为同情花头金父女,马六才介绍他来木老爷家打工谋生。
花头金虽说名里有金,可命里连半个铜子也没有,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相依为命,所以到哪里都带在身边,好在木老爷根本不计较这些小事,少爷身边的陪伴丫头,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花头金自打来到、安军岭下的木家庄院,就被马六、仇土等几个戏笑叫做花头精,时间久了,偶然被木少爷听到,也跟着学喊花头精,花头精当然也不在乎,何况还是一呼百应、心地极好的小少爷。
谁知某日,小少爷吩咐花头金做事,被花欣在一旁无意听见,遂愁眉苦脸,整日一个人独处,不与凌丫头和木少爷他们、在一起玩耍了。
木子因数天后在划船时,才感到少了个人不够乐,想起欣姐,有好几天没看到了,就问坐在身边的凌丫头,凌儿这才告诉,说欣姐胸痛不舒服有六天了,木子因问凌丫头,是否请郎中来看过,几个人都摇头称不清楚。
小少爷停船追问原因,缨子最后躲躲闪闪说明大概,子因连忙弃花船回屋,亲自去找花欣并向她赔礼道歉,一再声称是觉得好玩,全没有看不起之意,更没有讥讽嘲笑的想法。
嫌隙既消,五六个孩子喜乐依旧,荡舟戏水采莲游鱼,或是学老腐儒俞先生模样,摇头晃脑,念几句四书五经调笑,或是在晚间房后,模仿猫头鹰叫声,引得缨子、小芩大喊大叫,凡此种种恐吓作怪,不一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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