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白衣的他也不会这般平静----
那时,身边黑袍的他,只有执着,只想着怎样与我一起,狂狞、坚持----
现在,我从灵肉分离中醒来,经历过非生非死,想得更明白。
白衣的他,也是一场生死褪变中归来,看得更开。
身边的他,则也已不再那样执着,心中有了松动----
如果他的心里已松动,岁月便会渐渐抚平他的伤,会让他的心也跟着开阔----
他已在渐渐放下执着----
而我们三人,可并肩于世,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不再缠绕,不再只为情而活----
“你听着,红尘刚刚的话是认真的,红尘不会属于谁!你可看得开?你醒来!我让你醒来,若你也大度一次,就好好活下去,用你的能力去做你应当做的事,不要再将一腔柔情系在我身上,我落红尘,这一世无缘再问情!”
我要让眼前的他醒来,不再这样下去,要让他像个活人!
“我知道你听得到我说话,你醒来!红尘与他都已做了这个决定,你的生命不是只为来与红尘在一起的,你快醒来!”
我越摇越用力,你必须得醒来!
而我的眼也越来越看不清他的面孔----
“红、尘----”
是谁在叫我?
回头,那个白衣的他在门外,始终凝望着我----
对他笑----
“无艳大哥,红尘做这样的决定,你,依然无怨?”
我问他,没有用心语,没有用眼神,直接问出,要他回答。
他的眼里,是静静的海----
“无、怨!”
这是他的回答,两个字,说得沉稳,用语言答出。
身旁这个坐着的他可听到了?
我再笑----
透过眼中的模糊凝视着门前人----
白衣胜雪,笼在淡淡氤氲中----
无艳大哥,因你的无怨,红尘不再两难。
心中默默语----
“红、尘----”
我的名字又被唤叫,似在刚刚从水中打捞出的网里被摇摆,带着湿意,带着颤动----
是刚刚那个唤声,却不是白衣的他在唤,快速转眼看向我抓着的人----
眼在他脸上巡游----
那张脸依然僵硬木然,没有改变----
是他在唤我?
仔细找----
找到那双眼中----
那眼底深处,有几丝紫雾在升起----
他有反应了?
紫雾升得悄然,渐渐变浓----
“红、尘----”
他的唇齿间轻吐我的名字,非常低缓,难以捕捉,而他的眼直直盯着前方,表情还是僵直。
但他不再是那副没有生命的模样!
“红、尘----”
他还在唤我的名字,似乎我的名字成了他唯一能说的出的话,也是他心底一直唤着的名字。
看着他,眼里的模糊更重,心中又有雨,又有晴----
“你……”我只说出一个字,无法再继续,声音不能顺利出喉咙----
“红、尘!”
这一次的唤声高了许多,也清晰许多,他的眼珠在转动,眼睫在眨----
心中的睛多了几分----
“红、尘!”他的唤声又提高一些,直直向前的视线缓缓转过来----
微微放低,看着我,唇齿在一张一合,努力又迸出几个字----
“傻、红、尘!”
怔了怔----
他叫我“傻红尘”?
他也叫我“傻红尘”?
他的手指在动,他的脸在轻转,就似多年未上过油的机器在重新转动时一般----
在他与另一个他打坐入禅多日后,归位时似乎也未必有这般吃力。他的魂离体到底有多久了?离开有多远?
“傻、红、尘!”
他再一次这么唤我,吐字顺畅许多,眼里有暗潮涌进,那双眸变得幽深----
而幽深的这双眼有了灵魂,有了生命的动人炫目。
心中的雨收起,睛天出----
他则在立起,身形渐渐立起,立起时,两只手伸来挽于我腋下----
我本是双手抓着他的肩,顺势便被他带着也立起,看着他站直后,脸上是深沉,眼里波光闪动凝视着我----
我,扯出一个笑----
他的眼定在我的笑容上,唇角抽动片刻,回头,去看另一个他----
看过去前,眼里的波动退去,换上了漠然----
“红尘刚刚的话,你听清了?”
另一个他的眼神没有移转,始终盯着我,含着轻笑,“听得分明---”
那个笑是那般宁静,那双眼只盯着我。
身边的人神情间莫测,“你果真能放开?”
“若能让红尘无痛,宁愿与她分离----”
“你无怨?”身边人的语气冷凝。
对面的他,在入庙后第一次转移视线,移开我身上,与旁边的他对视----
没有回答,而他的眼,已做了回答。
“你,真愿意如此?宁愿三人各自如风,也不强求红尘与你在一起?”身边的人又问一遍。
那个他唇角的微笑不退,眼又移回我身上----
天边的月与星都在他眼里----
温柔与灿亮并有,萦着薄薄的雾----
我凝视着他,与他共笑----
“好,我现在要带红尘离开----”身边的他,突然飞出一句话。
我,僵住----
对面的那个他,也僵住----
我们的轻笑,被这一句话打破。
他说要带我离开?
他仍要带我离开?
室内寂静----
静得没有任何声息。门外的鸟鸣早已停止。
三个人的空间,死亡一般的寂静----
身边的人到底在想什么?他仍然无法放弃,只肯接受与我在一起的结果?
在这寂静持续良久后----
在我的笑僵硬许久后----
“日落前,我会将她带回,你等。”
身边的人,又迸出一句,这一句似石子打乱了心湖----
他到底想怎样?让那个他在这里等?
等他带我回来?
看他,他的眼在紧紧盯着对面的另一个他。
“好。”
对面的他回答了,回答的稳定。
身边人似乎又僵住,脸上的意外一闪而过,眼中更加深沉----
“梅无艳,你信我?”
“是----”
又是一阵寂静----
“红尘,我们走----”我的臂被身边的人牵住,他带着我向庙外面去。
带我去哪儿?
我的眼,看着越离越近的门边的人-----
白衣的他,早已将目光又放回我身上,眼里只有“红尘”的影子。
而他没有拦我们,在我们错过他跨出门外时,我回头望----
他,竟然完全地信任要带走我的人,并信任这个人会带我回来!
他的大度,在这一刻更至风华----
第一百六十二章 掌心的痣
马在飞驰----
风在耳际边----
这一切的感觉,是陌生又熟悉的----
有多久没有这样的风中驰行?又有多久不曾这样感觉过大自然的一切?
身体的灵动,如燕的轻盈,让自己迷惑,几度觉得是不真实的。
任谁沉睡过许久后,再醒来时,肉体必然是发麻发软的,怎会像我这样充满活力?比没有沉睡前还要灵活,像充了氢气一般?
尤其自己身上是一袭薄薄的曼红轻纱,却在春风的峭寒中毫无凉意,只觉得冷暖适宜。
的的确确的活着!
从清晨到现在发生过的一切也都是真实的!自己不仅醒转了,也被身后的他带上了马背----
黑袍的他,一双手臂穿过我腋下策着马缰,一路不语----
我也不语,看天际乌云渐聚----
从我们下山起----
云,便开始浓,天,便开始低,空气,则越来越沉闷----
两旁是无边的田野,田野的尽头浓云团团,将天染黑----
风则吹散我的发,吹眯我的眼----
思绪连天边----
跨下的怎么会是踏雪?
没有想到,在他牵着我出庙门一路走下山,到了山角转过山道,正入一条平缓的土路时----
“唏律律”一声,有匹马冲了出来,拦住了去路----
看到那如油墨般湛黑发亮的皮毛与骄傲健美的身姿时,惊讶踏雪怎么会出现在山下?
最后一次见它是在金云关外的草原上,那时我被身后人带走去了紫尘谷,而它是怎么样回到关内的?
它独骑而驰,中间横隔着战场,又是一匹一眼便能瞧出的良驹,若被人瞅到,少不了圈套伺候、被人类掳去驯为坐骑的可能。
莫非在我离开后,它就像当初在营帐旁边的突然出现一样,又回到了它的主人身边?但即便如此,它怎么会在这里?
这几个月中,它的主人行走天下各处,用的是移形术,不可能骑着它!莫非它是随着过横江,一同到的营帐中?后来又独自随到了这山下?
从坐禅到寻解药,足有半年多,中间又经过一个冬季,寒冬无鲜草,它无食物来源,是怎样熬过来的?而它如果不是一直在附近,不可能这样巧地跳出来。
它出现的突然,湿润的眼睛盯着我,鼻子里喷着气,看起来很是激动地腾起前肢,嘶叫着,而尾巴也飞起来----
那样子就像见了许多没见的亲人一般。
“来的正好。”只听牵着我的一句话出,我就身子腾空,被他给带上了马背。
踏雪自是不甘愿,但它无法抗拒这个人的力量,莫说是它,就是一条龙,这个人想骑座也是易如翻掌,于是----
我们骑着烈马而行----
而他也是踏雪乘载过的第三个人。
天边的云,越聚越多,天色,越来越暗----
黑压压一团,将云压得很低,低得暗色无边,似要狂降一场暴雨。
这不是春天该有的浓云滚滚,莫非----
身后的人,每一次情绪起伏剧烈时,都会天地变色,电闪雷鸣!这时的云,莫非是他心中的云?
云在他的心中酝酿,在渐渐变浓,不似那几次突然的风起云涌,而是一点点聚集,一点点团起,一点点汇成浓墨----
踏雪的速度,风驰电挚,飞景倒掠----
不天奔出有多远,我没有去想他会将我带到哪里,任风吹上我的脸----
风也在渐渐转大,我们的发在烈马狂奔中飞舞----
眼前也越来越宽阔,越来越平展----
田野在倒退中无踪,只有微绿混着土色,漫无边际地铺开----
缰绳一勒马嘶叫,踏雪顿住了身形,劲间的鬃毛随着它脖子的激烈晃动而“籁籁”生风----
打量,这是一片旷野中,浓云一路跟着我们,在此处将天际的亮色完全遮掩----
他一个翻身,将我带下马背----
我立稳,而他,似乎不欲让我看到他的表情,松开我一路向前冲去----
没有用幻术,没有用轻功,只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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