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砸了,戏台空了,菜也凉了。
月上中天,灯笼下影影绰绰,到处都是乱糟糟的脚步声,有人在跑,有人在走,还有人在小声啜泣。
吴远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像一只落魄卑贱的丧家之犬。
许知淮心里有种不可言喻的痛快。
三年了,她终能长出一口气。
咚咚咚!
吴远很快磕出一脑门子血,血星子飞溅,惹得许知淮皱眉。
恶心的人,就连身体里流出来的血都是脏的。
卫漓神态舒闲地坐在太师椅上,垂手搭在桌上,指关节轻敲桌面,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人死了,信烧了,无凭无据……吴大人是想要随便拉几个垫背的吧?”
吴远磕得头晕晕的,语无伦次道:“卑职不敢。淮州的水太深了,都是谢君豪谢家……卑职天大的胆子……”话还没说完,他直挺挺往后仰,晕了过去。
许知淮忙轻呼一声:“姑丈!”
她装作一副关切的模样,蹲在地上,故意用长指甲狠按他的人中,看他是不是装晕。
吴远毫无反应。
没出息的混帐!
他晕了,可事情还没了呢。
许知淮酝酿片刻,直到眼泛泪光才缓缓抬头望向卫漓,楚楚可怜地问:“侯爷,姑丈他不会死了吧?”
“没那么容易死。”
卫漓沉沉的目光压下来,勾勾嘴角,突然给她讲了个故事:“三年前,本侯去徽州也遇到过一件很棘手的案子。那贪官吞舌自尽,临死前把账本都烧了,整整十万两的抚恤银,被他们挥霍得一文不剩。事态严重,抄家斩首也不足以了结此案,你觉得本侯该怎么办?”
许知淮默默摇头。
卫漓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的面前,对她伸出了手。
许知淮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握上他的手,柔软的身子贴向他紧实的胸膛,一副娇娇弱弱的模样。
卫漓手腕一转,单手环上她的腰,似抱非抱,薄薄的唇正好贴附她粉嫩的耳朵,嗓音低沉且富有磁性:“有种酷刑名为凌迟,你可知道?”
许知淮咬咬下唇,拖着长腔嗯了声。
“那次,本侯特意挑了个身材敦实的师爷绑在院子的正中央,命人一刀一刀地割下去,割了一天一夜,割了几百片肉,气还没断,场面十分精彩。不过最精彩的是被烧没了的账本,突然又有了下落……果然人生处处都有峰回路转。”
迷人的嗓音,血腥的故事。
比死更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许知淮脸上闪过一丝复杂。
今晚他要凌迟的人会是谁呢?
她又抬头,对上那双灼亮的黑眸。
卫漓突然问她:“吴府的秘密,你知道多少?”
许知淮眼波流转,怯怯道:“其实……姑丈今晚要送给侯爷的美人,本不是我。”
纸包不住火,他早晚会知道的。
卫漓幽幽看她:“那是谁?”
“一个淸倌,姑丈花二百两从外面买回来的。”
许知淮深吸一口气,轻抓着他的衣袖,含羞带怯:“是我主动勾引侯爷……是我胆大妄为想做侯爷的女人。只要能离开吴府,侯爷让我做什么都行。”
她伏低做小的姿态,像只卖力讨好的流浪猫儿,软绵无力的爪想要勾住点什么,楚楚可怜。
卫漓这才明白,她为什么拼了命讨好自己。
原来不是什么心机美人,只是个冒傻气的孩子。
他淡淡开口:“可惜了,本侯不需要女人,尤其是像你这样天真又漂亮的女人。”
许知淮双瞳微颤,涨红着脸,主动搂上卫漓的脖子:“侯爷不喜欢我么?”
卫漓垂眸看她,眼底潋过深不见底的幽光,粗粝的手指轻蹭吹弹可破的肌肤:“已经尝过的滋味,何必再尝?”
他把她当成什么了,吃过就扔的残羹剩饭么?
不过无所谓,她也不在乎他的心意。
许知淮垂眸,将自己的真实情绪深深隐藏,搂上他脖颈的小手稍稍用力,毫不害臊地送上一吻。
樱唇软糯,谁能拒绝?
本来只是蜻蜓点水的勾引,谁知却被他反客为主,唇齿交缠,攻城略地。
他温热的气息里有清凉的味道,和他的人一样凉薄,无情。
分开时,许知淮气都快喘不上来了,红润的唇,有点肿。
她眨眼看他,水汪汪的眼眸像一面清明的镜子,倒映着他冷峻的眉眼。
他终究是个男人,是男人都难逃脱“自大”二字。
什么何必再尝?
结果还不是一样把持不住。
明明尝过的味道,才更容易上瘾。
许知淮不会轻易放弃的。
她故意咬了下微微红肿的唇,怯弱道:“今晚过后,我在吴府再无立足之地……还能去哪儿呢?”
装可怜,从来都不是最好的手段,却是最有用的。
卫漓的目光仍是冷的,又将那枚翡翠扳指又摘下来轻轻扔给她。
许知淮下意识双手接过,不解其意。
“谢侯爷……侯爷要赏我?”
“算是吧。”
此时,晕倒在地的吴远哼哼唧唧,突然有了动静。
许知淮转头望去,眨眨清灵的眼:“侯爷,姑丈他好像醒了。”
吴远昏昏沉沉,挣扎着坐起来,一口气还没喘匀,就见许知淮娇滴滴地窝在卫漓怀里,双眸幽然地瞟过来,神情阴恻恻的,讥嘲一笑,
那笑容莫名诡异,让吴远吓得脊背发凉,好像见了鬼。
她真的是许知淮吗?
怕不是撞了邪?被鬼上了身?
许知淮读懂了他眼里的疑惑和震惊,微微抿唇。她坐看好戏,听卫漓淡淡吩咐手下,要将吴府的人都看管起来,擅动者直接乱棍打死。
吴远又哭又喊,结果一把被侍卫捂住口鼻,差点憋死翻白眼。
皇极卫下手颇狠,许知淮暗暗心悸,抓住卫漓的衣袖,怯怯发问:“侯爷不会把我也关起来吧?”
“你已经不是吴府的人了,本侯不会牵连你。”
一夜欢好,犯不着现在就杀了她。
许知淮忙道:“我的丫鬟锦婳也是无辜的,请侯爷放她一马,她自小跟着我,也是个可怜人。”
卫漓挑眉。
大难临头,她想护的人居然是自己的丫鬟,而不是她的姑姑。
这家人的确有点意思。
许知淮见他盯着自己,顺势往下说:“姑姑姑丈从未把我当成是一家人,他们贪了我爹娘留给我遗产,威逼利诱要我做最下作之事,我不依,他们便不让我走,不让我嫁,要我一直困在这里给他们为奴为婢……”
她本不是个爱哭的人,这会儿眼泪却扑簌簌往下掉。可惜,这美人梨花带雨,入不了卫漓的心。
许知淮垂眸拭泪,楚楚可人:“侯爷是唯一能救我的人。”
卫漓淡淡一句:“本侯只会杀人,不会救人。”
“可是,侯爷今晚救了我啊。”
许知淮不甘心地用言语争取,心跳得厉害。
卫漓双眉微微一皱,又很快散开了,嘴角一勾,似笑非笑。
“好。”
卫漓轻抚她的唇:“你若想离开,本侯倒是可以为你寻一个好去处。”
许知淮微怔。
天真的女人,总是愚钝而不自知,如待宰的羔羊,鲜美无辜,等着别人吃干抹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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