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笑什么?
笑她落魄还是笑她轻浮?
管他呢!她早已恨透了这里,也好不容易遇到皇极卫,今儿攀上青衣侯这趟东风,她一定能查出当年的真相。
卫漓脸上那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转瞬即逝,取而代之是公事公办的淡漠语气:“了了这边的事,本侯自然带你走的。”
“谢侯爷。”
许知淮终于松了一口气,又冷冷扫视目瞪口呆的吴远:“那他呢?他们会怎么样?”
她不愿再称呼他为姑丈。
他,他们,泾渭分明,再无牵扯。
卫漓淡淡道:“等刑部的文书下来,即刻抄家。”
“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吴远吓得脸色发白,险些又要晕。
皇极卫只查案办事,清点盘算的杂活儿,他们从来不做。
许知淮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心里万分可惜。
这些年,吴远贪了多少好处,她是知道的。
正犹自出神,忽见一名皇极卫闪身而入,低声回话。
许知淮不敢偷听,识趣后退。
谁知,卫漓从鼻子里轻哼出一口气:“吴夫人上吊了。”
许知淮微微蹙眉,又听他的手下道:“人没死,受了点伤。”
这种时候还寻死觅活地闹,简直愚蠢至极。
吴远汗如雨下,哼哧哼哧想要说话。
卫漓端起茶碗:“这可难办了,本侯今晚还不想杀人呢。”
吴远闻言更加绝望地挣扎。
“侯爷,卑职该说的全说了,卑职的家人是无辜的。区区一封信,何必要扯到刑部,伤了大家和气,请侯爷不看僧面看佛面……”
“你在教本侯做事?来人,带吴大人去开开眼界吧。”
卫漓没了喝茶的兴致,起身去往正院,大步流星,脚下生风。
许知淮犹犹豫豫,也跟了过去。
院子里,吴府的老老少少跪了满地。
吴夫人披头散发,泪花了脸,嘴角还带着血,一双眼瞪得通红。
她闹归闹,到底不敢对外人撒泼,骂天骂地骂丫鬟,唯独不舍得骂她的好相公,急迫的双眼寻寻觅觅,待瞥见廊下静立的许知淮,更是呲牙发狠。
“小贱人!你到底惹了什么祸!”
她的嘴巴里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话,很快被堵了嘴。
许知淮面无表情,恍若未闻。
卫漓站在廊下,背过双手,带着蔑视一切的眼神扫过众人:“折腾了一晚上,吴大人说话还是不清不楚。既如此,本侯索性好好教教吴大人,这条舌头该怎么用。”
话音刚落,几个皇极卫忽从袖间抽出锋利无比的匕首,动作整齐利落,杀气腾腾。
许知淮悬起一颗心,还没反应过来他们要做什么,就听见凄厉的惨叫。
人影闪过,手起刀落。
满嘴鲜血的小厮,呜呜咽咽地倒在地上,吓得众人惊慌失措。
他的嘴里源源不断地吐出鲜血,身体用力蜷缩。
吴远目瞪口呆的同时,有人将一小块软肉甩在他的脸上,是那小厮被削下的半条舌头。
“啊!啊啊啊!”
吴远双手抱头跪在地上,瑟瑟蜷缩。
一个,两个,三个……迅速整齐。
皇极卫心狠手辣,拔嘴削舌,血流满地。
活生生的人,在他们手中比草芥还不如。
许知淮脸色煞白,刺骨的冷,一丝一丝地沁上心头。
张张血口,块块断舌,声声哀嚎,被血染红的石板变得湿漉漉的。
人间地狱,莫过于此。
这残局惨景勾起了许知淮心中隐藏许久的回忆,一发不可收拾,让她忍不住去想,去回忆,去感受……那晚的熊熊火光仿若再现,直逼眼前。
她的心跳加速,胃里阵阵翻滚恶心。
许知淮忍不住别过身去干呕,恰巧瞥见蜷缩在角落里惶惶不安的锦婳,见她咧着嘴,似乎要哭。
许知淮皱眉,抬手对她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锦婳忙死死捂住嘴,闷闷哭泣。
许知淮强忍难受,收回蔓延的思绪,又听卫漓冷冷道:“吴大人,你现在该知道,你这条舌头有多宝贵了吧?”
吴远惊恐入魂,痴痴傻傻地瘫在地上,不求饶不说话,好半天没有反应。
卫漓低眸,棱角分明的面孔显得格外冷峻:“看来,吴大人的耳朵也不太灵光啊。”
话音刚落,他们又抓起地上那些人,一个一个地割掉耳朵。
许知淮再次忍不住干呕起来。
吴远发疯似的嚎叫,一会儿乱抓自己的脸,一会儿重锤自己的胸口,然而很快,他又平静下来,仿佛死心了也认命了:“侯爷,卑职知道许志高手里有谢君豪贪污枉法的证据,可是他没有交给卑职啊!”
被野兽咬住的猎物是逃不掉的。
卫漓听了这话,剑眉微挑,一直背在身后的双手,这才慢慢放下:“吴大人终于开窍了。”
他挥挥手,示意他们将吴远押回青门司。至于其他人,只要没断气的,全部留给刑部看管。
许知淮怔怔望着那些血肉模糊的脸,依稀还能从衣着打扮上分辨谁是谁。
若她没有破釜沉舟,今晚也难逃厄运。
许知淮深吸一口气,然而身体还是不受控制的颤抖,抖得厉害。
天亮了,风奄奄地冷,催人清醒。
许知淮把眼神挪回来,看向卫漓。
他还站在廊下,整个人沐浴在和熙的晨光中,褪了杀气,多了明亮,竟出人意外的周正俊朗,哪有半分嗜血阎罗的狰狞。
人面兽心,便是如此。
杀戮结束,一切归于平静。
当卫漓转身朝她走来的时候,许知淮微微往后缩了一缩,却不敢真的躲开。
她能躲到哪里去?
先保住小命,才是上策。
当他的手落在她的肩上时,许知淮打了个寒噤。
卫漓深邃的眸子直直望着她,她血色尽失的小脸糅杂着恐惧与不安:“你真要跟着本侯走吗?”
许知淮怔了一会儿,才想起要对他微笑,她松开一直紧攥的双手,小心翼翼牵起他的衣袖,点点头,示弱讨好:“我愿意跟着侯爷,从此一心一意。”
凉薄的唇,再次勾起。
他的眼神犀利且满足,像个嗜血饱食,满载而归的野兽,不紧不慢地打量着下一个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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